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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花解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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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龄男子都很幼稚是不是?”

“那也不用去说它了,至可怕是他们的母亲,不过四五十年纪,未老先衰,一副封建时代老夫人姿态,对儿子女友评头品足.这个出身有污点,那个相貌不够端正,像挑王妃。”

轮到方玉堂笑,“你仿佛在说我老妻。”

解语讲老实话:“是方太太倒还罢了,你们家到底养得活媳妇,不但有佣人服侍,不愁三餐,尚可即刻移民,可是那种几乎仅够温饱的人家,也同样装腔作势,那才气人呢。”

“不用生气,迟年恶婆婆会碰上刁钻媳妇,有得好斗。”

方玉堂自己也困惑了。

对着花解语,他好像无话不说,甚至絮絮闲话家常,都饶有趣味,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解语又主动恢复与他来往,又有何机心?

“难得你不记仇?”

“我事事均记得清楚,可是你同我们家,到底已有那么久的渊缘。”

方玉堂有点羞愧。

“我无时无刻不想念不语。”

“你才没有。”

方玉堂见她不信。一个中年男人,也不好解释,别转话题,“我那个朋友,仍想认识你。”

解语看着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吧?”

“那当然,商场跟红顶白,没有影响力,谁理他。”坦白直截了当。

解语摇头,“不,我不想认识他,”她狡黠地笑一笑,“妈妈说我年纪还小,宜专心读书。”

方玉堂也笑笑,“我这位朋友,生性大方慷慨,富甲一方,学养俱佳,是位正派人物。”

“我肯定他是,可是,我功课实在忙不过来。”

花不语监制的巨制,光是外景,足足拍了半年,不能说进行得不顺利,又不住招待记者探班,故报上时有报导,并不冷落。

眼看又可顺利过关,忽然传来晴天霹雳。

解语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回到家,看见不语躺在她的床上,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姐姐!”

她立刻放下书包,跑到床边,蹲下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不语见过不少大场面,能叫她全身颤抖可真是大事,解语惊惶不已。

不语用手掩着脸,“别告诉外婆。”

“什么事?”解语吓得落泪,“可是你健康出问题?”

“要死倒好了。”

“讲出来商量。”

“坏了事了。”

“怎么会!”

“底片被上头扣留,不予发还。”

“什么理由?”

“拍摄场地牵涉到军事基地机密。”

“这正是宣传重点之一,你不是早已搭通天地线了吗?”

“打通的原来只是地线,上一层的天线现在大发雷霆,说我们根本没有招呼过他,将底片扣住,要好好研究。”

解语张大了嘴。

“我这下子可完了。”

解语问:“要研究到几时?”

“完了!”

“你还不找人疏通?”

“找谁?有字号的人都不担这种干系,一部电影而已,年中不知多少失败投资,这个戏有何特别?”

解语抓住姐姐的手,“资金——”

“我已收了订金作为投资,不能如期放映,需做庞大赔偿,若宣布破产,得变卖一切产业。”

不语失声痛哭。

最令她伤心的是非战之罪,而是不可预测的政治因素。

她急痛攻心,已近歇斯底里。

解语把姐姐紧紧拥在怀中。

  第4章

“有得救有得救,别担心。”

“我们已想尽办法。”不语呜咽。

一日之间,她似老了十年,身体佝楼,四肢软弱。

解语服侍姐姐吃药,安排她睡下来。

她即时去找方玉堂。

秘书迎出来说:“方先生开会。”

“我有要紧事,不能等,请他出来一下。”

秘书知道这个漂亮的少女身分特殊,迟疑一下,决定汇报。

片刻,方玉堂自会议室出来,看到面色苍白神情异常的花解语。

立刻吩咐:“你去我房间稍候,我交待一两句即来。”

算得难能可贵了。

可是那十来分钟,像半个世纪那么长。

虽然外婆一直说,数十年晃眼消逝,并非难事。

方玉堂推门进来,解语转过头去,脖子有点酸软。

她立刻说明来意。

方玉堂张大了嘴,半晌做不得声。

然后,他斟了一杯拔兰地,喝一口。

“怎么会跑到人家军事基地去取外景?又不是时装片。”

“别研究这些了,你人面广,可有救?”

“有是有。”解语一听已经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现成有一个人,一句话,底片明朝即可放出来。”

“我不相信。”

“我说的都是实话。”

“此君是谁?”

“这人叫杏子斡。”

解语仿佛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如何去求他?”

方玉堂笑了。

“我们?我是我,你是你,那是你们的事,我至多扯一扯线,做个中间人。”

“好,我该怎么去求他?”

方玉堂为解语的勇气感动。

叹口气。

他说:“这位杏先生,正是我说了近一年,那个想结识你的人。”

解语松一大口气,像遇溺之人被托出海面吸入新鲜空气一样。

“这好办呀。”

方玉堂凝视她,“你怎么知道人家要的是什么?”

解语苦涩地一笑,“当然不会是我的灵魂。”

方玉堂说:“你对不语的忠诚,一直使我感动。”

“她养活我,我当然要报答她。”

“照顾你是她的责任。”

“她牺牲很大,而且都记录在银幕上,我看过她的影片,一些,真猥琐得不堪入目,为着家人生活,她也一一忍耐,她为我,我为她,也是应该的,凭什么我会比她高贵呢,我们是姐妹,或者,是母女。”

方玉堂沉默一会儿。

片刻他说。

“即使有难,我也不会叫你们睡到街上去。”

解语略觉宽慰。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到内厅去打一个电话。

办公室转角,有一间小小套房,他用来休息用。

当下他走进去,掩上门。

解语在门外等。

以前,她一直纳罕,他们是怎么与她们谈的条件,现在她明白了。

大抵不用她们开口,恐怕都有中间人。

真的实行起来,也不比想象中尴尬,冷静地。理智地,说出交换的条款。

才三五分钟,方玉堂已经出来。

“关于影片的资料……”

“我马上回家传真给你。”

“那些片约值多少?”

“不语整副家当。”

“其实,她的家当也不值几多。”

“你错了,方先生,那是她凭劳力赚回来。”

“一早叫她不要冒险投资。”

“一个人到了某一阶段,总想证明一些什么。”

方玉堂叹口气,“我遇见不语之际,她正值你这样年龄。”

可是,已经有一个私生子。

解语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个孩子,就是她。

别人生孩子,伴侣热烈盼望,公公婆婆、父母亲尽力照顾,她却一个人孤零零承受白眼压力。

奇是奇在到头来,这一切创伤苦楚辛酸也并未曾在她肉体或灵魂上显露出来。

她也算得是一个奇女子。

到了家,外婆惊疑地问:“不语怎么回来了?”

解语镇定地笑,“这是她的家,不让她回来乎。”

去看了看不语,仍在熟睡。

很好,憩睡可治百病。

解语联络到导演,谈了半晌,把一切资料记录下来,放下电话,详细列出制作人姓名、影片名称、合作单位、底片数量,外景地点、日期。

一边写她的手一边颤抖。

额角淌着汗,慌张的她不相信她会写字,一笔一划都努力地做,片刻手指手腕与肩膀都酸痛起来。

方玉堂的秘书来电催促:“请问资料找齐没有?”

“好了,此刻就传真过来,请查收。”

稍后,秘书再来一通电话,“方先生说,资料已到对方手中,请安心等候消息。”

为此,解语一辈子感激方玉堂这个人。

他没有叫她等。

他没有搞小动作,卖关子,百上加斤,令她焦虑。

这已是现今世界的仁人君子。

解语一夜不寐。

不语倒是呼吸均匀,连睡姿都没换过。

解语一个人坐在露台上沉思。

那位杏子斡先生看过资料,想必会召她去见面谈条件。

他要什么不要紧,可是,一定要保证取回底片。

解语紧张而疲倦,终于也在藤椅子上睡着。

是外婆叫醒她。

“当心着凉,为什么不回房去睡,你俩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说?”

解语紧握着外婆的手不语。

电话铃刺耳地在清晨响起来。

吵醒了不语,惺忪沮丧地说:“解语,听听,说我不在。”

解语取过话筒,听对方讲了几句,脸上渐渐露出喜色来。

过一会儿,她把话筒递到不语耳边,“你听听。”

不语呻吟,“我不在。”

“是许导演。”

“我已经死了。”

“最好消息。”

解语把耳筒接到不语耳边,那导演哗啦哗啦的在那边说起来。

不语立刻睁大眼,像看到神迹一样。

她清醒过来,抓紧电话,听清楚每一个字。

忽然之间她泪如泉涌,体内一切毒素排泄出来,她丢下电话,大声喊:“底片发回了,底片发回了。”

真快。

那人也真大力,先办妥了事情,再来与她谈条件,她大可以撒赖,不过,他大概也不怕她飞得出他掌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人。

不语长长吁出一口气,瘫痪在床。

“奇怪。”她说,“我头不痛了,呼吸也顺畅起来,一条命又捡了回来,解语,替我准备早餐,唉,江湖如此险恶,拍完这部戏我决定搞退休移民。”

解语的手也渐渐回暖。

外婆根本不知一家子险些要睡到街上去,一径准备早饭。”

解语默默看着外婆背脊,是,这个担子轮到年轻力壮的她来挑了。天经地义,每代负责二十年。

电话铃又响起来。

解语知道是找她。

果然,是方玉堂喜悦的声音,“此君像不像救命皇菩萨?”

“没话讲。”

“不语放心了?”

“她正一边看早报一边吃粥。”

方玉堂笑了几声,“那多好,再见。”

什么,再见?

“慢着,我几时去见那位杏先生?”

方玉堂一怔,“你想见他吗?”

“不,他难道不想见我?”

“他说助人为快乐之本,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亦没惊动什么人,只不过讲了几句话,答应请吃饭,如此而已。”

“我——不必见他?”

“将来一定有机会。”

方玉堂挂断电话。

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

吃完早餐,不语头脑清醒起来。

捧着乌龙茶,她喃喃自语:“一觉睡醒,烦恼不翼而飞,这里边,有什么学问?”

解语过去笑道:“平日你好事多为,感动了上苍。”

“去你的。”

阳光下,解语看到她眼角聚集了细纹。

这些皱纹不是来旅游,而是来定居的,一旦安顿,绝不打算走开。

不过不妨不妨,医科昌明,一定可以抚平。

“是谁高抬贵手呢?”

“许导演一定心中有数。”

“咦,我怎么在此同无知妇孺一直唠叨?我还是出去与老许商量后事是正经。”

她梳洗更衣,匆匆忙忙赶出门去。

外婆疑惑地说:“她昨夜明明有心事。”

“不管怎样,已经雨过天晴。”

“这么快?”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外婆看着解语,伸手来抚她的脸。

“你同不语一个印子。”

“我哪有她那般漂亮能干。”

“其实,你们都是好孩子。”

解语微笑。

“只是,人乖,命不乖。”

“谁说的,我们还不是好好活着。”

外婆落下泪来,“谁说不是。”她又笑了。

解语一看钟,“哎呀呀,我要迟到了。”

她闪进课室,轻轻坐下。

打了下课铃才向老师解释。

此刻的花解语早已获得平反,偶尔迟到,不算一回事。

片子发回,一格不少,他们踌躇了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谁是救命恩人,抑或,注定命不该绝?

之后,因为赶戏,忙得人wωw奇Qisuu書网仰马翻,再也无暇研究命运,当作鸿运当头,也就一了百了。

不语把海报的样子,取回家来看。

“这款海报由美国人设计。”

“还有其它的吗?”

“这张是自己人的杰作。”

解语说:“好多了。”

“喂,会不会是你不懂得欣赏?”

“我不崇洋,因为我深谙流利英语。”

“我也觉得是小陆设计得好。”

解语笑。

不语站在海报前踱步,她必需即时下决心。

一个人在做出抉择之时,往往有股沉寂的专注美态。

解语看着她,轻轻说:“姐姐与以前不同了。”

不语转过头来,笑笑,“我也觉得。”

“比从前更漂亮。”

她坐下来喝一口咖啡,“谁说的,更丑才真,一日,大声同工作人员理论,猛一抬头,看到一块玻璃中自己的反映,原来叉着腰,倒竖眉毛,嘴角往下垂,哎唷唷,吓一跳,这恶婆子是谁?原来是我花不语。”

解语亦笑,“所以许多能干的男人不让妻、女、爱侣出来工作。”

“是,养着一屋低能儿。”

“不与社会其他人比较,也无所谓。”

不语最终取起一张海报,“我挑小陆这张。”

“当然,你看,一钩残月叠影女主角倩影,多有情调,保证唬得洋人一愣一愣。”

不语瞪她一眼,接着笑了。

那是傍晚,解语接到方玉堂电话:“请出来一下。”

解语即刻惶恐,“可是——”

“呵,不不,是我想见你,我有话说。”

到底年轻,解语随即放下心事,“我马上来。”

外婆问:“去何处?”

“约了朋友。”

“你有朋友了吗?”

“不,外婆,是普通朋友罢了。”

“解语,你自己当心。”

“我晓得。”

“我那套已残旧,教你也无用,你谨记边学边做。”

解语略觉凄惶,她见过一些幸福儿童,真是父亲牵一只手,母亲拖另一只手,到池上有水坑,父母一用力,提着两只小手双足离地跨过,化险为夷。

她有谁?

解语叹口气,过去握一握外婆的手。

方玉堂在办公室等她。

听见她脚步声转过头来,第一句话就说:“我离婚了。”

解语一怔,怎么在这种时刻离起婚来?

“我老婆不要我了。”

解语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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