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花火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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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地被问到这个问题,她闷着头蹲在地上用力地翻着土,不答话。
“小姑娘,”老人又问:“你不打算回答一下我这个孤单老人的问题吗?”
装可怜?也不想想这些年来她有多常到他这里来,就为了陪伴他这个被“狠心孙子”抛弃的“孤单老人”;还得跟他抬杠,好预防老年痴呆哩。
这样就不算真的很孤单了好不好!
瞪着泥土地,她还是不答话。
“唉。”老人轻叹一声。“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个只会把天真无知的小孩子拿来当点心吃掉、严厉又残酷的老头子,你其实大可不必理会我。”
这种把戏大明显了。她决定不回话。
“像我这样孤僻的老头子,向来都很没人缘的,就算孤单到死,也不会有人关心。”老人继续说。
喂,还真敢说啊。娃娃皱起眉。
“连我唯一的孙子都认为我没血没眼泪,老了没人想理也很自然。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终于忍不住了。丢下铲子,娃娃气冲冲地站起来。
“够了喔,别老是装可怜来博取同情,我实在受够了你们祖孙俩这种欺骗别人感情的伎俩。”
“我有心脏病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人脸不红气不喘地继续说:“确实我再活也没几年了。像我这样的死老头,说不定明天就来个一翻两瞪眼,回老家卖鸭蛋去。像你心肠这么好的小姑娘,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搭理我。”
尽管心肠已经软了下来,但表情还是依然挂着不甘。
“我不甘心。”她“平静”地吼道:“我真的很不甘心啦!”
老人斜睨她一眼。“不甘心什么?”
“别再装可怜,听到没?这招对我没用、没用啦!”说是这样说,但耳根子上的热红早已泄露了真相。
她就是心太软才会被欺骗了十年那么久的感情。
所以这一次她绝对要狠下心来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管那个人到底回不回来,她都不可能原谅他。
她绝不会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因为,那太痛了。
她是怕痛的。所以痛一遍也就够了。
像当年那种失去最好朋友的痛苦,休想叫她再承受一次。
那年,他约她上山。
是夜,小夏岭山上星斗明亮得像是随时会坠下来变成一枚枚银币似的。
他说要为她摘下星光,让她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闭上眼睛,等待那一片灿烂。
“可以了吗?”她闭上眼等待又等待。
“还没,再等一下。”他的声音听起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又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又问:“可以张开眼睛了吗?”
“快好啦,再等等。”
她继续等待。
但实在忍不住,正想偷偷张开一只眼睛时,他双手从背后蒙住她的眼。
“娃娃,你想偷看。”
她因被捉包而脸红。“哪有!我是眼睛痒。”死不承认。
还好他没穷追猛打,只是从背后搂住她。
他们从小就很亲密,没有一般青少年性别上的隔阂,因此这样的靠近通常不会让她产生别的想法。但今夜有点不同……
也或许是从三年前的那一天起,情况就已经不同了。
刚进入国中时,他们经常手牵着手上下学,一如孩童时期一样。因此有一段时间,经常受到其他不认识的同学嘲笑。他们笑——
“哈哈哈,手牵手,羞羞脸,男生爱女生。”
也是通常,她会用武力来解决这样的纷争。
最后总是她嬴。因为她无法忍受不能牵他的手一起上下学,她必须嬴。
久而久之,同学被她“调教”成功,接受了男生女生之间,也可以单纯地牵手做好朋友。
是他先放开她的手。
“我们不能再牵手了。”有一天,他很严肃地宣布。
“为什么不能?”她已经用武力解决了所有的异议分子了,为什么不能?若还有人胆敢有其它意见,她可以再去揍扁那些多事的人。
“因为这样子真的太丢脸了。”他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可以老是手牵着手。”看到她脸色不对劲,他改口道:“也许可以趁没有人在看的时候牵一下——”
然后她就揍了他,回家后还哭了好几天。
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呢?难道连想怎么做自己,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吗?若真如此的话,当人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为此不理对方好几天,后来是他先低头的。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娃娃,你不要不理我。”
她不肯牵他的手、直到他主动把她挣扎不休的手捉进手里。
他总是张大手掌,将她生气的拳头密密地包覆住,直到她松开拳,才牢牢扣住她的五根手指。那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有多想念他握住她手的方式。他的手温不比她的温暖,但每当他主动握住她手的时候,总使她心中流过一阵暖意;那暖意总是轻易地就融化她的冰冷,使她一再原谅他。
“别再放开。”当时,她那么说。
她是认真的。她想他应该也很清楚。因为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脸上有着同样认真的表情。
好朋友应该就是要不离不弃,不然要怎么在一起直到永远呢?
然而她心里有一个小小角落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确和小时候有一点不同了,也许也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一点点。但是她不愿意去讨论那细微的不同,因此她总是选择回避面对类似那样的问题。
她的经期在十四岁那年来临,胸部也开始发育,身体许多特征的改变都让她觉得羞怯,也让她注意起他与她之间的差异。
她有胸部——虽然很小——而他没有。
他有喉结,她则没有。
他甚至还长了一点点胡渣,经常要刮。
他们身上似乎都多了一些对方所没有的东西。(当然这是就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来观察的。)这些不同,让他们在进入高中后,面对更多质疑的眼光。
班导以为他们在搞班对,不止一次暗示他们要“谨慎”一点。有一次还打算找他们俩上一堂“有套无碍”的健康教育。那真是太丢脸了,好在她找藉口规避掉那次的午休座谈。
同学们也以为他们是一对,经常拿他们的“感情”做文章。
真是很烦人的事,她也懒得解释。所幸小镇居民不多,大多同学都是以前就认识的熟面孔,只有少部分是新面孔,因此解释起来还不算太费力。
但难道,男生和女生之间就不能存在真正不变的友情吗?
她不懂。也不愿意认输。
她想他们之间,只要有人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他们的联系就不会断。
而她习惯当那个比较坚持的人。
她知道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地想要对他们之间的“差异问题”视而不见。
所以她不打算对于他们靠近时,身体所产生的热度做太多的联想。
毕竟又不是没这么靠近过。小时候他们还经常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好多次勒。
只不知为什么,当他靠近她耳边说话时,一股莫名的悸动便缓缓地在体内形成,今她忍不住颤抖。
“会冷?”他试着靠近她一些。
“不冷。”她闭着眼睛说,但不介意他想把温度分给她的友爱之举。
“真的?那么我现在要放开手哦。”他缓缓地放开遮住她双眼的手。“等我从一数到三,就张开眼睛。”
“好。”感觉到他离开她身边,失去了他的温暖,她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她听见他数到三,就睁开眼睛。
只见一束束的星光伴随着爆炸的声音从天际坠落。
满天的花火,如梦般在黑暗的天空中,为她十七岁这一年写下绚烂的记忆。
不知何时,他来到她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
他鲜少主动,然而她不及细究原因,只觉得满腔快乐几乎就像那星光般的灿烂花火一样,在胸中爆炸开来,一股强烈的情感涌进她的心中。
“娃娃,生日快乐。”
他燃起一支仙女棒递给她,真如他所承诺般,为她摘下了星光。
她捧着满手的星光,为那耀眼的光芒惊奇而迷醉。
根据小妈所说的,她在夏至日的夜里出生。慈爱育幼院的院长在夏至夜里在育幼院门口发现刚出生的她;三年后的同一天,她第一次遇见大爹和小爹。
“为什么是今天?”她轻声地问。她下礼拜才生日的。
他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同看着仍在燃放的花火,眼神好温柔。
“因为我觉得今天很适合啊。”
适合做什么?当时她满腔的幸福让她没有追问。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意思是:适合道别。
一个礼拜后,夏至日到来的那天,他离开了她。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充满了欢乐与忧伤。
如今想来,那些欢乐,或许都是忧伤的前奏。
从此她再也不过生日,今年该是第十个不过生日的一年。
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黄昏玫瑰好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抬起脸庞,看着官老爷那张在年轻时候应该与他极为神似的脸庞。这就是家族遗传吧。
不像她,她跟小妈其实一点都不像,小妈是个大美人,而她……唉。
“想说什么?小姑娘。”官老爷似乎读出她的思绪。这老奸巨猾的老头!
她抿了抿嘴。“信不信你孙子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会一拳打扁他?”
老人只是似笑非笑。其实他是在笑吧,只是平日疏于练习,看不出那是笑容。
“我想那也是他应得的吧。你打吧,我不会阻止你。”
“你……”娃娃叹了口气。“算了,别再说了,官老爷。”忍不住又嘀咕道:“现在全镇的人铁定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蝉联夏日镇十大麻烦人物二十年来,有时她还是会不习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关注。特别是有时候,人还真他妈的需要一点隐私的哩。
话说回来,“隐私”在这镇上到底存不存在,本身似乎就是个满值得检讨的问题。
第四章想要隐私?那么就别选择住在小镇。
——摘录自一篇小镇生活品质的调查报导
午后的小夏岭山,蝉声聒絮,绿意盎然。
一辆计程车停在山下,不久,通往山坡项的小径上,一个人影正缓缓地移动着。这人走得不快,但步伐很稳定,直走到山顶处才停下来。
大橡树百年如一日地张着强壮的枝叶,守护着山岭下的夏日小镇。
“我回来了。”树底下的男子轻轻抚着橡树的枝干。
一阵微风吹拂过树梢,风中彷佛有个女子轻轻的笑声。
一踏上位于小镇边界的小夏岭山,过去曾经熟悉的许多感觉就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像是曾被剥离的血肉再度附着在骨架上,身体内每一个细胞都为那剧痛发出无声的呐喊。
他想像过很多次关于回来的场景,只是从没想到,当那股曾被自己强迫剥离的熟悉感一一回到身体中时,会痛得那样令人想要掉泪。
他回来了。
当年离开时,他曾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地方。
而日子一年一年地过去,睽违十年,他终究还是无法抵挡那股催促他回来的力量,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有些憎恨的地方。
当然,在诸多的记忆里,不全是痛苦的。有时,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将那份不愉快的经验想像得太过,以致于失去了面对它的勇气。
终于还是回来了。不过,会被揍得很惨吧?
依他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把他扁成猪头,恐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当年她说得很清楚,如果他真选择一个人离开,那么她绝对不会原谅他。
那不是开玩笑的话。他一字也没忘,也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怎样巨大的风暴。
天底下有哪个人会这样愚蠢,明明清楚会被扁得很惨,却还是回来受死?
不止一次,他问自己,真有必要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回到这个多年前他曾经也是不止一次想要逃离的地方吗?
他找不到答案。
手掌下的大橡树与这片山岭,曾经是他的避难所。他喜欢来到这里,想像自己有一天会越过这座山,到山的另一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不需要太大,小小的就好。他只要一个小小的,能名正言顺属于他、也接纳他的地方。
十年后,他得到了过去的他曾经想要拥有的一切。
成就、财富、地位……可却不明白为何当夜阑人静时,他会为自己辛苦付出努力才拥有的一切感到心碎?
当年他毅然决然离开这个属于别人的小镇,不就是为了换取那些梦想吗?
为什么当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所有过去想要拥有的一切时,却还是在那些回忆的梦里,梦见最后一次争吵之后,她对他说过的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要走?”她问。
“我已经决定了。”他说。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那么就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她最后告诉他。
那不是他想听见的话,但是他还是走了。
他以为他做得到。以为能忘掉这里的一切,从头开始,用自己的双手去建构长久以来的梦想,获得自由与归属,即使那意味着他必须忘掉一切,以免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失败。
他真傻,竟然以为他真的做得到。首先他就无法忘掉她不是?
当年他刚离开时,曾经陆续寄过几封信想要挽回己然决裂的友谊,但寄给她的信,全都石沉大海。
怀疑她根本不看信,于是他改将信寄给她最好的姐妹淘,却在不久后收到一个回讯。信中,小月只提到,娃娃根本不愿意看他的信。那个回音像是一把刀,将他们唯一一条联系的线给彻底切断。他忘了自己为何不再试图与小镇保持联系,大概有一点赌气吧;他再一次告诉自己最好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毕竟他有新生活要适应,而一个人在国外过生活并不容易。
日子久了,他以为自己总该可以忘了。
但每当才出现这样的念头,记忆中那个女孩便又会出现,回旋不去。
不管试过几次,她总是留在他最深的梦境。他的每个梦里都有她的存在,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将之挥开,毕竟他只剩下在梦中才能忘情地思念。
有时候,她会以六岁的孩童面貌出现。
有时候则变成十来岁的少女。
还有时候,他还彷佛梦见成年以后的她。
虽然看不清楚脸孔,但他知道那仍然是她。
尽管在梦里他时时见到她,但在现实生活里,他却不敢知道任何有关她的消息,深怕……怕些什么,他总不敢深入臆测。但他知道,若不是前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