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乐寻人记-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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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dog,我的袜子。
袜子怎么回事,我高声问康红,康红说,这狗并没有死,它生命力强得很,被滚下来的山石砸到沟底后,躺在下面养了几天,居然一瘸一拐从震区自己跑出来了,它跑啊跑,嗅着你逃亡时留下的味道先跑到宁县找你,可是你那天被抓了,它又跟着跑回省城找你,还是没找到,你春节时曾曹带它回过一次老家,它就凭记忆颠颠儿跑到老家找你,你妈喂着它,她老人家没告诉你吗,哦,你被抓了电话被没收,那次去拘留所看你时本来想说,可你正好提起匣子的事情,她老人家当然只有,风紧,扯乎。
袜子虽然是只瘸狗,俨然已是领袖,身后跟着一大群土狗,纷纷讨好地哈着舌头,排着队一一和我亲切舔脸,大舔我脸,一时弄得我满脸黏糊糊的,很难受,又不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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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发生重大变化。一切尽可想象。
接下来几天里,作为中国台湾南洋环亚国泰器运集团公司董事局主席庄亦归的嫡亲孙子,我,李可乐,不对,应该是庄可乐,被庄亦归,哦,我爷带着四处接见人又被人接见,我像当初张杰一样站在高高的台上面带微笑,频频向人们挥舞着手,我说着一些尊贵得体却又内容空泛的话,我和来宾举杯同度这一重要其实却晕晕乎乎的时刻,我穿着不合体的白西服(怎么庄家的西服都那么不合体,是不是把上次张杰那件拿来穿了),手上还戴着那只羊脂玉手镯,听着旁边的人说,好帅啊,好玉树临风啊。其实我一点都不帅,我一点都不玉树临风,倒是那天在田里躺了太久,有点伤风,感冒了,哈欠……就这一哈欠,就听到那些美丽小娇娘们气得踩脚,哎呼,打喷嚏都这么帅,我要是早知道他就是庄家的少爷,就把他上了。
虽然康红今天只是嘉宾,但还是像执勤警察一样瞪着眼睛对那些小娇娘们喊,让开让开,退到红线后面去。我正要笑,她就拿眼睛瞪我,吓得我赶紧收回笑容。
那些过去看不起我的人也来了,那在政府部门当上小官员的同学也来了,他完全忘记过去曾严肃教育过我要树立正确的人生现,要去做一个好人,而是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特立独行啊,我早就看出你是好人,153个孩子啊,哈哈。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我说过,好人和坏人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这就像生鸡蛋和熟鸡蛋,只有打烂了才分辨得出,所以蛋们是很愿意有别的蛋们被打烂,这时它们就会兴备地叫,看,坏蛋,坏蛋。当初他就很希望我被打烂,恨不得亲自变成一把榔头把我砸烂。其实当初我并没那么坏蛋,只不过要给好蛋们及时做出人品的贡献,才坏蛋,我觉得自己不是好蛋,也不是坏蛋,我是混蛋。
但为了不重蹈张杰的覆辙,我对大家都很谦卑,我堆出笑容点头说谢谢你们吉言,托你们的福。
我甚至还请来了巴豆、史东强、张杰、左兄罩、瘦子马,我成为真正的孙子后,求我爷把他们要么保外就医、要么无罪开释了,既然我是真孙子,他们也不犯什么大罪,我还得感他们的恩,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成为真正的孙子,有时候我还有点怀念和他们一起的日子,那么提心吊胆、那么折腾,那么对有钱的生活充满向往,并积极努力,虽然手段不值得效仿。
至于武六一,我和他热烈拥抱,他才是地震中学笑不倒真正的英雄,他那种一根筋式的知识分子情怀,是每一所学校的钢筋混凝土,标号045,500—730—1070—170,如果没有他,我那天可能就被压死了,更重要的是没有他,我就不会得到人生很多东西。
我把丽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去台上唱歌,她唱得和邓丽君一样好听。我答应校长再修一所学校,不,以后每年我都要修100所学校,就让武六一当总监工。
书记也来了,他右手少了一根指头,可还是遥点着我,可乐,你这次是做了一个大三元哈。
青青没有来,陆伊典却来了,她穿得像一个大明星,连人便讲我是她的挚友,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青年紧皱眉头向我走来……
甄美美也来了,她说我身上的白西服太难看了,让我换上她给我买的,我刚要换,康红在旁边冷冷说,不准换……美美和她对视良久,终于有所不逮,转开头去。
原来灯火的同仁们更是来了,包括仍是植物人的杜丘,我让丁香用一辆轮椅推着他坐在旁边,在我命运得到重大改变的一刻,我最好的兄弟必须在场,另一个用意是,希望这样的场面能让他突然苏醒,可他一直没有苏醒,我们请来北京最好的医生再一次检查,可医生摇摇头说,不成了,准备后事吧。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毛卫宁,她说爸爸快不行了,突然很想见我们。
这一天是毛子的生日,他突然清醒过来,说一定要在毛主席像下过一个革命的生日,这时他已疾病缠身,眼见快要不行了,想起我们灯火这帮兄弟,希望我们能帮他一次。听到毛卫宁说完,我鼻子有点发酸。
两年前,虽然在毛子误导下我们一开始就错了,以为我奶是在文革抄家时被赶出去的,由此开始一段长达两年的弯路,其实我奶早在解放前夕就混出了城并碰到我爷爷,我机关算尽、费尽心机、不择手段要寻找的人居然就在我身边,就是我自己;但某种意足上,毛子是我命运重大改变的一个开始,那十几天的折腾,和这两年来的辛苦,让我潜意识中和毛子结下一段难言的友谊。
我们是在毛子的家里为他过的生日,我们清一色的旧式军装,戴着红袖箍,我们还花钱请来好多老知青,让他们也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箍,把墙上贴满毛主席像,播放着那时候的革命秩曲,桌子正中央摆着那个巨大无比的汉白玉毛主席塑像,在灯光下熠熠生光。
今天是毛子六十岁的生日,他穿了一身崭新的军装,这时他的神智已很清醒,慢慢地走向毛主席像,慢慢地走过去,啪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大声说:毛主席的好卫士,永向前战斗队的毛永便祝您身体健康,永远健康,万寿无疆,我要斗私批修,要根扫灵魂私字一闪念,要为人民服务,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些口号虽然古怪,但还是有一些道理。大家就一起跟着喊:要为人民服务,将革命进行到底。
革命歌曲再次响起,毛子眼眶里全是泪水,他枯老的手高高举在额前,一动不动,这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背也有些不好,不再是当年那个名动省城的红卫兵,但看上去,却那么挺拔英俭、威武不屈。
他一直这么举着手,一直举着,直到歌曲完毕还不放下。毛卫宁轻轻喊了声爸,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毛卫宁心头发慌,又摇了摇,把手指伸到他鼻前,又摸了摸毛子的心脏,哇地哭出声来……
毛子就这样牺牲了,之所以要叫他牺牲是因为他是站着死去的,直到死,他都坚持自己的信仰。我们都唏嘘不已,深深为他身上的一种力量折服,我不管他所信仰的东西是否存在,但他为了自己的信仰备斗了一生,也寻找了一生,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这真正是一个永不屈服的老帅哥。
其实人最重要的寻找,就是找到自己。
而我呢,我这个先叫李可乐后叫庄可乐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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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可乐。
我现在又叫庄可乐。我其实更喜欢我叫李可乐,我对庄亦归,不对,对我爷说庄可乐是我的正名,李可乐算我的艺名好不好.因为这是我更真实的人生。我爷想了想,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同意了。
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我肯定有人生,可不一定有人生观,这不会影响到什么,这就像我肯定活在世界,但不一定靠世界观才活。
可是故事接近尾声,我还是很想像通常的主角那样假装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可我发观一个古怪的现象,我人生倒发生过一些段落,可段落与段落之间实在太混乱,太不合逻辑,所以怎么都总结不出中心思想。
这样就太不像话了,我怎么可以没有中心思想,我相当失落,最后只有草草用打比方的形式总结了一下:我本是一条土狗,我爸命令我去当城里狗,可我冒充城里狗的经历很失败,万念俱灰、走投无路,一条闲得不行的城里狗却对我说,你是地地道道的城里狗,这些年,只是去了。
所以摆在我面前最大的痛苦是,以后到底是装土狗,还是装城里狗?我这条狗,左腿是城里狗,右腿是土狗;沉默的时候像城里狗,汪汪大叫的时候像土狗;吃食的时候像城里狗,撒尿的时候暴露我还是条土狗。我这条狗被架到了墙头上,一不小心大有分裂的迹象。
火星撞上地球,城里狗撞上土狗。
就此我曾请教过毕敬,他想了半天,说其实他也有点痛苦,现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去非洲当酋长,还是在这里当中国人,他是该用摩乡卡语讲演,还是用中国话忽悠,他生下的孩子到底是黑皮肤,还是黄皮肤?有时候他会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斑马到处乱跑,先跑到动物园去,可忍受不了失去自由;跑到草原上去,可其他马以为是怪物,吓得纷纷四散;他又跑到大街上去,人们突然发现一条移动的斑马线,紧急刹车,引起连环追尾……
我也请教过朱亚当,他也不好意思地说,他现在不结巴了,可问题是他开始天天说梦话,说梦话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是在梦话里变回结巴,如果把他摇醛不让说梦话,那他白天就又成了结巴,反言之,如果想白天不结巴,晚上就必须说梦话并结巴,弄得就和能量守衡一样。吓得那女人到处找老中医给他看病,可没用,谁都解决不了这结巴守衡的问题。
我也请教过刘一本,他说,他现在不记小本本了,但不知为什么就犯上了严重的失忆,他要不想失忆就得记小本本,可他现在是CE0了,天天拿个小本本记就很不像话,所以他就只能失忆,这让他很恐惧……我说那你还是拿起小本本记算了,身体要紧。他点点头,然后突然一笑,问我,可乐,刚才我们说啥子,啥子要紧。
我没法问杜丘,医生正建设安乐死。
我只有问康红,康红认真地听了我的情况,然后勃然大怒说,当你想当土狗时,就要当得像条真正的土狗;当你想当城里狗时,就必须像条地道的城里狗。其实人人都在装,狗狗都在装,只不过装的比例不一样,时机不一样,以我当警察的经验,给你一句话就是——当城里狗的时候,要记得你是土狗派来的卧底;当土狗的时候,也记得你是城里狗的卧底。你永远是一个卧底,多光荣。
我恍然大悟,觉得康红必是我今生死忠的导师,而我作为她的粉扑,就向她扑过去……36D。
故事到这里本来该结束了,之所以还不忙结束,是因为想通了人生的我,就要去实现一个重大人生理想.其实也不是我的理想,而是我爸的理想——我要去重新考取音、乐、附、小。是的,没听错,考取音乐附小,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才子。
这一天,我穿着笔挺的燕尾服,头发梳得光光的,我手持一把价值30万美元的斯特莱蒂瓦利家族的小提琴,缓缓上台,面对台下的评委和黑压压的观众,微微额首便开始演奏。说实话,我的内心有些紧张,可在高人指点下,经过了三天的强化训练,我的琴艺取得神速进步,当我拉响了第一个音符,台下就惊呆了……真正的《月光奏鸣曲》,第一章沉静而细致,有水一样的忧郁,第二章符合着李斯特他老人家说的“两个洋渊中的一朵花”,像瞬间留下温存的笑,从而衍接出难度最高的第三乐章,跳跃回捷,热情有力,情绪达到顶点时嘎然而止,带给人无限的退想。
人们不由得给予雷鸣般的掌声,强烈要求表演者返场。我本不想返场,可架不住观众的强烈要求,和朱亚当商量了一下后,再次回到台上演奏了一遍《月光奏鸣曲》,由于人们的鼓励,也由于我掌握了现场表演的一些技巧,所以刚才紧张的心理得以平复,不仅从音色上保持着惊人的稳定,而且表情更为自然,动作更为放松,合理地诠释了三个乐章的内容,沉郁、欢快、激越。
这是一次完美的演出,所以人们不肯罢休又要求返场,甚至那些评委也要求返场。我叹了一口气,对朱亚当和毕敬们感叹,看来群众还是能够欣赏高雅艺术的……再一次做然上台,用全部的身心展示了我最新的才艺,第一章很稳定,第二章也很好,第三章诠释得如同原版,现在开始没入收尾的高潮部分了,老师说了,高潮部分是《月光奏鸣曲》最迷人的地方,要快速没入,咦,怎么总是进不去,总在重复……重复到了第四遍时,就听到一些咯吱的怪声,最后竟然就没声音了,我满脸胀红,汗流浃背,终于忍无可忍,把琴弓一扔回头对朱亚当说,你龟儿子买的是盗版碟么,又卡了。朱亚当赶紧去检查碟子,不知为何,情况迟迟没有好转,也许那盗版太强悍了,把音响都弄坏了。于是我没有把结尾拉完,就匆匆鞠躬,下台。
饶是如此,台下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一致同意我成为新一届音乐附小的一年级学生。
这是因为,这个场子是我包下来的,观众是我花钱请去的,每人一百块钱出场费,评委也是我请去的,虽然没有塞红包,但是之前我是有答应给学校重新翻修整个音乐大厅,而且设立了一个音乐基金,专门资助那些有天赋但没有条件读音乐学院的穷孩子们。现在读个音乐学院太贵了,我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才华被埋没.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已经成为音乐附小一年级学生,有史以来年龄最大的附小一年级学生,本来我还可以直接成为音乐学院应届毕业生,但是我还不是很好意思这么干,毕竟是艺术啊,毕竟才三天,三年以后我不妨应个届毕个业,不过想到这样干的话,我爸在九泉之下是否会怒了,说我糟塌神圣的音乐,爬出来追打我也未可知,所以这想法暂且强忍不表,因而内心有些遗憾。
不过我还是干了一件很能够体现我性格中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