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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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嘴角抽搐着,声音伤极了,“这都……十日了”
华语裳忍了泪,“我就是来问问,还有什么办法能唤回她她竟是不愿回来了能用的药都用了,施针用丹,作法诵经,但凡想的出都做了起先是他们慌,我方能稳住阵脚,现如今连我都要疯了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终于忍不住,泪像决堤了般,尽数落下这十日,她忍了太久了,明明心里怕的要死,还要故作镇定安慰朝臣,宽解惊惶失措的孩子们她真的是憋不住,再下去,自己也要崩溃了
榻上的人被这番言语激得浑身躁动了起来,冷汗直溢四王妃忙疾步走上,一手扶着四王爷,一边看着华语裳,忍不住泪如雨下:“好弟妹,什么都别说了!你瞧不出他心里比你还急吗?身上动不了,却比谁都惊乱你说你要疯,我看他要疯才是真!他都恨不得先去找阎王争论一番去!”
四王爷急喘着,却也一把抓上四王妃的袖子,目光却是盯着华语裳,“信……信……给老八的……老八……老七——”最后两个字竟像是拚劲了全力才喊出来喊罢,浑身再无气力,猛地闭眼又晕了过去
华语裳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一团糟的四王府五爷的马车就等在轿外,她身影刚出,车上的人忙跳下来,一手环着她给她支撑
“都说了不让你来,你看你!”五爷心疼道
华语裳是真慌了,一拉五爷的前襟,蒙头就哭:“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让那个人来就有用了吗?还不是一样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身后突然想起惊乱的马蹄声,连着五爷的身子都是一颤,华语裳泪眼迷蒙的回身望去,眼中的泪更多,竟是“哗哗”落下
马长嘶一声,马上的人掷疆反身下马,竟是疾步走来,声音隔着雨声,依然清冽,“小语,五哥——”
华语裳拥上去,抓住陆修的袖子,“八爷总算来了!”
“我一刻也不敢耽误,拉着南宫连水路都不愿意等,直接策马过来了南宫直接进宫,我先来四哥这问问状况!四哥信里说那女人不好倒是怎么个不好?”
华语裳回头看了看五爷,五爷才道,“不是不好,是很不好或者用很不好来形容已然不确切了”
陆修脸色更僵,雨水落在眉间,他眼也不眨道,“话是什么个意思?!”
没人再应他,只觉得她的状况若非亲眼看见,怎么描述都是说轻了
东宫内殿,清冷异常,纵然搬了诸多暖炉,可但凡待上一刻钟都只觉得身上要僵了,此刻的陆修亦是这样,玉屏风的帘幕后,南宫切脉已有两个时辰,迟迟未见到那女人,心中更加不安
平日里妖艳无比的高挑“女子”,如今也是皱着眉捏着榻上人的脉搏
嬷嬷们忙拦着说端王不能入内只是话音未落,却听帘外摔帘裂屏声打破宁静,陆修不顾众人阻拦,直入内间
众人亦从未见过陆修的雷霆之怒,如今是亲眼目睹了,一个个都垂了头不敢出一声内间的太医嬷嬷颤然退了下去,唯有南宫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泰然不动
陆修来到床前,俯身跪下,良久不动他之前早已想出了最差的情况,只是亲眼看她成了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痛到不能自已她还是那么安静,就是瘦了,眉目一点也没变,唇边淡淡的笑意亦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她只是睡了真正惊怮他的是她枕边染血的锦帕,还有水盆里数不清染血的罗帕,几个小丫头正边低声哭泣边搓洗着
“都出去吧,别吵了她”南宫轻声道,陆修惊了,他从未看过这般小心翼翼的南宫,纵然是四面楚歌敌众我寡的情状,亦能挥洒自如,游戏人生的南宫竟谨慎了!
众人看着二人步出,陆修已没了表情,南宫亦一脸沉默众人希冀的看着南宫,华语裳前一步拉上他,“昭儿说过,你是天底下唯一能救他的神医”
南宫听此言,浑身竟冷了,对不上华语裳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只是默然抽回了袖子,“去山庄报个信,让陆离和隙儿回京一趟,要快!”
华语裳只觉天地霎那间失了色彩,泪竟也落不下了这是什么意思,连南宫也救不了吗?!那丫头,真决意不肯留下吗?!
消息传到纳兰山庄的时候,纳兰隙握着那只有几个字的手函突然愣了陆修出行时满脸惊慌之色便让他隐约感到京中出了事,如今加急密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却着实把他弄慌了母亲不好?!什么是母亲不好?!他方能感觉到景涵缭乱笔迹间仓皇落下的泪息,心跳停滞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他猛然起身,不顾三十二家镖局,上百家店铺的商议,慌乱离席,手间的信函尽化作粉末信中竟说南宫要他一并带那个男人来,那个男人,母亲不是说至死不见吗?若非紧急,又怎会随随便便请他一同前往
“少主!少主!”仆人追出了几步,却终究赶不上已全然不顾一切的纳兰隙
那男人住在西间,那里是母亲从前的闺房
他本是不愿他住在那里的,只是实在没有推托的理由,只得默许了纳兰隙推开院门直入之时,那男人正在林间伺候海棠,见他一脸惶急,离着十步之远默然相视
“南宫让我们回京,不得耽误”
陆离微微一怔后,方是了悟,神色更为凝重,只答了声,“好”
南宫返身去领快马出厩,陆离回身看着静谧的海棠,眼神一紧,玄色更重,声音轻不可闻,“等我!”
正文 第二十章 结局篇 至死不相见
不要被章名迷惑了,不一定是悲剧呢!)
那个男人在她榻前,一坐便是半月之久半个月来,她的用药,洗漱,擦拭,全是由他一人来做
他时而对着床上毫无意识的人说话,一说便是一天一夜,起初还说他们大婚时候的事,到后来干脆就一件件小事说叨着,直把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全然交待了,可是她还是没有醒他也不灰心,继续把说过的话倒着再念叨一遍
每日就看到那个身影攥着她的手没日没夜地说话,不知疲倦
直到她真的有所好转,枕边渐渐干净,咳血好了很多本来是一口药也入不了喉,到后来能喝一口吐一口,再到以后喝三口吐一口南宫的皱眉也越来越舒展,偶尔还照旧开起了玩笑
只有床榻边的陆离不喜不怒,又淡淡的把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重新再说了一遍,直到有一天,他握着她的手感到了那丝丝颤抖,他终于放开她,起步往外走,只走了两步,却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这是他守着她的第二十一天,她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还没有清醒南宫却坚信她会醒,只是在这三两天的事
陆景涵很好奇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他对他的印象只有那堆满了东阁子的信函他常常问姐姐父皇是什么样,姐姐每次说起那个记忆中的人都会泪流满面现在他都有点嫉妒纳兰哥哥了,如果不是他当年把皇位推给自己,他就可以每日每夜守在父亲身旁
说实话,他不讨厌这个人相反,看着他帮自己整理文案,教自己如何批复奏折,淡然与他谈论起朝事时,他竟对他生了崇敬之心陆景涵惊叹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世间能和母亲相提并论的人,且就是自己的父亲原来自己的父母竟都是如此不可小觑的人物
“每一份奏折都不可草率,亦不可拖沓”陆离淡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果真如她所说,他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父皇”少年突然这般唤了出来,惊得陆离亦是一怔,这一声太突兀,又实在合乎情理
陆离微微偏了头并不敢迎上那寸目光眼神落在东阁子各式地信函上愣了片刻方轻笑道“她果然一封也不肯看”
“母亲她……”
“既然不看何不扔了落在这也是积灰”
“母亲只说不看又没说一定要销毁我便自作主张存了下来母亲也没说什么”少年说着也是一笑
陆离亦随着他笑笑突然道“喜欢做皇帝吗?”
“其实不喜欢,只是看着母亲每次坐在帘后投来赞许的目光,我就觉得,做一名盛世明君是我的责任”
“很好”陆离顿了顿,还是道,“其实……我很对不住你,还有你们母亲”
“母亲从未说过您的不好只是从不提起您罢了”
“当提及一个人成伤成痛,还不如不提”陆离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我想知道您和母亲的故事,为什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母亲千里跋涉去寻我,我却因为一个诺言留在了另一个人身旁,没有兑现对她的诺言你母亲独自回来,然后发誓再不相见就是这么简单”
“您的诺言完成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因为她说至死不相见”
“那……死后呢?”少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我会死死拦住她”
“您后悔吗?后悔当日的诺言,后悔没有同她回来”
后悔吗?这个问题怕是连自己也不敢轻易去想,陆离笑了笑,站起身来
“真的要回山庄吗?南宫伯伯说母亲清醒就在这两日了”
“我是一定要走的”陆离并没有回身,“她醒来,定不会希望见到我”
至死不相见,这世间恐那女人能绝情至此
————————————————最后的小昭篇——————————————————————
“路经淮南的时候,我又去了那片海棠林,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如今林下竟有老妈妈在卖同心结,我忍不住买下一对,绣着海棠的同心结,怎么看都觉得舒心想起多少年前,还是千禧节的时候,你也露了那么一手那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原来不是什么完人,毕竟女红的手艺是拿不出手的……”
这声音敲击着每一根神经,浑浑噩噩之间,声音时而远时而近无边的痛楚刺激着我,纷纷杂杂的脚步声,层层帷幔垂落,影影绰绰的人影,枕边丝丝缕缕的低泣声触觉却更加的敏锐,身如灼烧,尖锐的痛楚袭来,撕扯着每一寸肌肤,混沌的神志得以痛醒,费力的掀起眼帘,层层迷雾散去
许久传来若有若无的抽泣,看见流觞背对着我在盆子里搓洗着帕子,
的吸了口气,把她唤到身边,流觞一脸泪水,我笑着T+泪,“好了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犯病,你每回都这样,倒让我不忍心了不过是睡了一觉,瞧把你吓得”
流觞的帕子落到地上,竟是高呼着飞奔出去,“醒了,醒了,主子醒了”
我下意识想去唤回她,却猛然发现手边的帕子竟是叠成了棱角状,平日里没人这般用帕子这等怪癖竟让我想起了个人
“路经淮南的时候……”这熟悉的时间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中,冲击着神经,我竟有些糊涂了,自己真的只睡了一夜吗?!
小语说我睡了两个月,我起先是不信的,后来也没办法不信景涵的变化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看折子并不总来请示这请示那,听小语说,朝堂上他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眼下,我端着他处理河南水患的批折,不由得又惊又喜,过后却是很久的沉默眼光之远,手段之高明果断,竟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纵然是我的儿子,我亦没有想到他会到了那个高度再仔细落目折内,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辞,并不是景涵的习惯,却像极了在落笔他人的说辞我靠在床边,看着不远处的景涵,“你做的很好,很像德佑元年你父皇处理水灾的手腕”
听到我提及那个人,景涵还是有些惊慌我微微闭了目,“把你存在东阁子的那些手函送过来吧,我想亲手毁了”
景涵忍不住颤了颤,艰难的应了,回步间只听他的声音很轻,“母亲,真的要至死不相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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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佑三年,五月初一,容后仙逝在把东阁子所有的手函全部读过后,那个显赫一时名扬天下的女人悄然离世皇城为其大丧钟声三日不停,声声断人肠后宫哀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汪洋
皇帝十日不上朝
长公主白衣守孝,直跪于东宫殿外不起
祯皇子闭门三日
尹皇子亲手书写母仪赋,十万三千字扬扬洒洒,尽是泪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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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已落发为尼的皇太妃凌圆寂于静宁庵
宫门外停了两顶轿子,一顶是大理的轿子,一顶是前任宰相傅家容后遗言,特准二人归乡,不必老死深宫兰嫔感激涕零,一面哭容后仙逝,一面上轿傅静面无表情的走出玄武门,回身看着巍峨的宫墙,突然笑了,笑得满面泪水,“容昭质,你终于赢了”
最后一刻,她终于承认自己输了
不过,输给这个女人,她并不悲哀
少年皇帝终于推开尘封许久的东宫大殿,脚步声在此刻的这个地方显得太不合时宜了满屋的零乱,还是保持着她去时的模样满地的信纸,她终是没有毁掉那些信函,也罢,留给他,闲来时也可以看看当年父母的情事
母后在读完这所有的信函后,心痛而亡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美好的说辞
风拂过,一张纸缓缓落在他脚下,俯身拾了起来,赫然发现纸上满是泪痕,竟像被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揉捏的有些旧意少年看了两眼,竟模仿着父亲的口吻读了出来……
“路经淮南的时候,我又去了那片海棠林,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如今林下竟有老妈妈在卖同心结,我忍不住买下一对,绣着海棠的同心结,怎么看都觉得舒心想起多少年前,还是千禧节的时候,你也露了那么一手那还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你原来不是什么完人,毕竟女红的手艺是拿不出手的……”
消息传到纳兰山庄的一刻,全城已满是素裹,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浸没整个淮南城那个女人从这里走出,这里的百姓此刻也希冀用哭声引她魂归故里
淮南城外海棠林下,纳兰隙站了很久,南宫伯伯让他看住那个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此刻,那个男人,依然沉默,只是静默在树下,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只闻海棠的依稀香气纳兰隙轻步走上,递上那张白纸,据说是她最后留给他的话
树下的男人看着手边的笔迹,突然笑了,还是那句话——“至死不相见”
纳兰隙看着男人身后幻化成仙的身影缓步走出深林,不由得一愣,恍惚间突然笑了,他知道自己再不用看住这个随时会羽化成仙的男人了在男人沉寂在那五个沉痛的字眼中,纳兰隙转身离开
阳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