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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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逆光中缓步行来,见到妹妹时,黑瞳深处里一片柔和,落到唯一爱女身上时,柔和的眸光更化成了水。
“娙儿,到父亲这里来——”
他张开双手敞开胸膛迎接女儿,娙儿发出一声极其愉悦的欢笑,红云火球滚作一团投进父亲怀中。
紫流光拍着女儿,纯黑眼瞳里交织着复杂。“看样子我是来晚一步,彤绣她到底还是来找你了。”
紫流萤在深漆朱红的长廊上捡了块地方坐下,头顶有宽阔的绿叶拂绕,生机盎然。“嫂嫂事亲至孝,父母有难,她岂能坐视不理。”
紫流光就挨着她坐下,拍着女儿,半晌沉默,终道:“父母恩义,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愿意叫她来扰了你的清净,也不愿看着她这样利用娙儿。”娙儿坐在他怀里,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父亲看,半点也不明白。
紫流萤抬起头,望着头顶萌萌绿荫,墨玉沉沉的眸子仿佛有水流淌。“嫂嫂与亲家伯父的感情我们自然体会不来,但我知道,若有一日我们三兄妹无论哪一个有事,其他人都不会置之不理。”
紫流光看着女儿天真可爱的脸,一颗心霎时被揉成一池萍碎。他将怀抱收得更紧一些,将女儿团团裹在温暖中。
他想起少年时代他们兄妹三人艰难地彼此依靠汲取温暖鼓励对方活下去,那样铭心刻骨的少年记忆,那些他不曾得到过的关爱。
“是的,我们发过誓。”他紧紧搂着女儿,眼神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女儿尝试那样艰难的过去。
话音落后,他不再说话,紫流萤也坐在一旁,望着天空绿色荫萌发带。过了半晌,他终忍不住问,“彤家的事,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紫流萤摇摇头:“成监察使证据充分,死死咬住稷部不放。前些日子与枢密卿交锋时彤伯父又落入陷阱,翻出多少老账牵连几多世家,明昭贵族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不借此机会将过错推到彤伯父身上的?”
紫流光脸色一黯,“彤家会如当初慕家那般下场么?”
“那得看枢机处枢密卿将做何反击。”
“其他那些被卷进去的家族呢?”
紫流萤惨笑一声,“那得看枢密卿是否愿意就此罢手。”
“反正彤家是注定完了,”她长叹一声,酸涩的哀凉如若一抹游丝绵绵幽幽一直浸透肺腑。“嫂嫂这一去,不知——
紫流光听得心口绞痛难耐,一把抱起娙儿,“我先带娙儿回去,若有你大嫂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娙儿在他怀里向姑姑甜甜挥手告别,直到小红点终于消失不见,紫流萤目送他们离去,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只是这时他们都没料到,这一别后,再见面已物是人非。
第二十三章 前程
林致推开门,迎面便遇上了明璃,后者尴尬的收回正欲推门的手,风华万千的面容里难掩春guang明媚。她扫了一眼跟在林致身后沉默的少女,心底微微有些不悦,却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是问:“这是要去哪?”
林致也不遮掩,大方道:“想去祭拜故人。”她一挑眉,眼角余光已经扫到明璃握在手中的信函一角,“明大人有事?”
明璃看也不看她身后的人,正欲说话,佟鄢云低低的声音恰到好处在这时的响起。“枢密卿大人,小女先行一步,准备拜祭。”
林致错愕了一秒,随之释然,“也好,你先去一步吧,我一会便来。”
佟鄢云应了一声,秀气美丽的脸庞依旧莫无表情,向明璃躬身行了一礼,拎着手中的篮子告退而去,缀了魔纹的雪白法衣勾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知进退,懂礼仪,她很有分寸。”尽管心中不喜,明璃依然忍不住点头称赞。
林致扬起笑容,冷笑道,“若没有本事,又岂能凭着无依无靠之身在神殿里活到这时候?”她想起自己十五岁的年华,每日浑浑噩噩不知所措,虚度年华光景,“她比我那时不知要强多少。我那时有圣君大人这个借口可以依持有鬼门传承人的光耀可以骄傲遮掩一干同窗风华炫耀神殿九年,却在最终被人赶出了神殿——”
如今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荒诞陆离得好似一场梦境。那些喜悦的悲伤的过往遥远得仿佛已如前世,至今想来,不过喜一场悲一场醒一场梦一场。
明璃皱起眉,不悦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想它做什么。”
林致笑得越发清冷,“只是有感而发罢了。看见鄢云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当年究竟错过了什么。我在神殿里生活了整整九年,耳濡目染了那么多,却一点也不曾真正融入进去,说到底我终究不该属于神殿的。”明璃愣了愣,越发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今天林致的态度很奇怪,确切的说来,自从答应了江谰将佟家的幼女送来西疆后,林致的状态就一天比一天奇怪。
她正在浮想联翩,林致已收回了思绪,回头问,“你这么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璃这才想起目的,忙从袖中拿出那份急件,递给她,“云京来信,如今六部世家为求自保自顾不暇,怎样覆雨翻云都是我们的事了!”
林致接过来,拆开信函才草草扫了两眼,视线被冻结在一瞬间。
“成旭——”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出人意料的波澜不惊,没有恨没有怨,再看不到初离神殿时掩藏不住的不忿仇怨,平静得仿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明璃笑道,“这次还多亏的这位成监察使,若不是他翻供翻得那么恰巧,我们同稷部的官司不知还要斗到何时呢!”
林致听她说完,竟轻嗤一声,“不好好享受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傻乎乎来趟这浑水干什么。”
明璃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错愕一阵,林致已飘然远处,她急忙追问,“你这是要哪里?”
“去祭拜。”话音落,人已走远。
……
她找到佟鄢云时,后者已经在水井一侧支起架子摆上香炉纸钱等着她,林致也不解释,执起一炷香,拜了拜,跪坐在地上仿佛是在发呆。
“鄢云,”她突然开口,佟鄢云“嗯”了一声,只听她道,“你听说过成旭这个名字吗?”
佟鄢云沉默半晌,道:“小女是最近放从谰殿大人口中方得知此人,据说当年正是他下毒杀害了我的长兄。”
林致的笑容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得罪过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咬牙切齿企图将我挫骨扬灰,那时我太自信太盲目太轻易相信,不知道究竟是谁对我是真正的好,谁又对我包藏祸心,更不会发觉身边人的古怪反应,不会去怀疑。”
她抬起一双被染上尘埃灰蒙蒙的眸子,定定看着佟鄢云。
“我们曾经是好友。”
“我,君煌哥,晴月哥,还有成旭。”
她低声喃喃,眼前一片迷离,仿佛又回到不知愁滋味的少年。“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你大哥还是云京的翩翩佳公子,大有作为的青年郎,那个时候的他同紫家的流光公子一道并称为‘云京双璧’,曾经走马章台,凤歌龙吟,风liu不羁,他又不似出身名门世家的紫家公子那般须处处小心言行,放荡形骸,肆意挥洒,更受云京女子追捧,那时我即使身在神殿深处,也时时听闻他的名声。”
她忆起那段岁月,名动京华的佟君煌,被佟家人寄予厚望的佟君煌,宝衣银甲,雪刃峰光,策马停在她身旁处,溅落满地东风桃华。
他从容为她解开不怀好意牵缠在身上的恶作剧,高扬着下巴理所应当的尊耀,睥睨天下的傲气。“在下从不知道,原来神殿的各位姬君大人们也喜欢这等世俗恶流。”身旁那些嬉笑的身影暗自退得无影无踪,她仰起头看着他,他的身旁有燕晴月有成旭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可在她眼中看到的,如同甜蜜憨梦,只剩下了他。
可惜,再美好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一夜之间横成在神殿的两具相拥而亡的尸首竟成了一代公子最后的结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成旭要那样做,”她苦恼的摇摇头,眼中灰光更重,“也许我知道,只是下意识不愿意去想。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跟在君煌哥身旁,被他的光辉遮盖,世间人只看到一个佟君煌,任他优秀也好不凡也好都无人问津。就好比那时我遭受所有人嫉恨一样。那样的心情我无法理解,却感觉得到。”
“我想去见他一面。”她突然说道,
抬起头,看着佟鄢云,做出邀请,“你要不要跟我去见他一面?”
佟鄢云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坚定的摇摇头。
第二十四章 木偶
刑部重刑牢房黑暗幽深,冰冷的气流缓缓流淌,一星半点火光微微,或明或暗森冷诡谲,如斯沉寂,连呼吸声也微乎不闻。
林致落入牢房的同时,嘶哑的声音在牢房的另一端响起,精准无误落在她身后。
“你来了。”
微末半点火光里成旭的脸似近似远恍惚狰狞梦境般扭曲,林致打了个响指,明亮的火光从指间燃起,魑魅魍魉被驱散。
成旭半垂下死灰无光的眼,满腹酸涩的赞了声,“好精准的控制力!”
“用得多了,自然精准。”林致放下手,任那一团火光在空中飘荡,草草扫两眼四周污秽的环境,嘴唇微动了几下。
成旭随意坐在脏污不堪的地上,讥诮道,“别想得那么复杂,这里是刑部重刑牢房,只要你没有想要灭口的意图,就算你想把我全身骨架都拆了再一个一个拼起来也不会有人出来说半个不字。”
林致不可遏止的动了下手指,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他发出恶意的笑声,诱惑道,“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为了君煌。”
他话音未落,林致一个耳光已经稳稳抽在他脸上,她甩了甩了手,仿佛厌恶沾上了脏东西,轻鄙,“你也配提君煌哥?”
成旭被打得一个踉跄,咳了几声,吐出一颗牙齿来,满口血污笑得越发张狂。“优雅的佟君煌,完美的佟君煌,明昭的翩翩贵公子,云京的盛华玉璧,又能怎么样?盛名之下,卑微如尘。他迈入云京时数不清贵妇人在他身旁欢颂赞扬钦慕留恋,他死的时候又有几人真心为他悲伤?冠盖京华时宝马雕车,零落尘埃时末路沉疴,挂了半尺绫绢一丈轻纱在众人避之不及下草草落墓?”
林致抿紧薄唇,深黑不见底的瞳孔里来自地狱的腥红业火在酝酿灼烧,她一动不动盯着成旭,气得浑身发抖,无法动弹。
“那究竟是谁害的?”
成旭抬起眼,一瞬不瞬看着她,裂开嘴被血污沾满的牙粗鄙不堪。“难道是因为我吗?”他无不讥讽的嘲笑她的浅薄幼稚无知。“林致,你该比我更清楚,我毒杀君煌究竟是要他不得好死还是要你身败名裂!”
他恶狠狠道出真相,毫不掩饰眼中深深恶毒仇恨,林致骇然吸气,撞上心口,心疼如死。究竟她做过什么,会让成旭恨成这样?
“是你不知分寸仗着有圣君大人名望为所欲为毁了彤家大少爷一遮万人荣光搞得神殿天怒人怨!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毁了多少人吧?佟君煌会死,都是因为你!”
他字字腔腔直指林致心口,林致娇躯微不可见的一颤,忿然,“你贪图富贵,杀了最亲密的朋友求荣,如今竟还不知悔改,强词夺理!”
成旭冷笑一声:“我确实贪图富贵荣华,这九年以来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该享受的都好好享受过了,比之被人像狗一样扔出神殿的佟君煌,我这辈子值得了。”
林致一阵气血攻上心房。
“枉我以为你已生悔意——”
成旭不屑,“是你太天真,尊荣富贵,那么甜蜜的滋味我为什么要后悔?”
林致只觉眩晕,瞧着他那副嘴脸再也忍不住恶毒反唇相讥道,“你既不后悔,当初是谁痛哭流涕被人要挟?如今这副尊荣难不成又有谁抓住你的软肋?”
成旭沾满浑浊污秽的眼里暴起精芒,煞人的凶光慑在林致心口激荡起一阵惶惶不安的狂跳,褪去多年奢华靡费的堕落,仿佛他依然还是九年前那个执剑雄威的明昭战士。
“别太自以为是,林致。”他冷哼一声,骇人的压魄力仅存了须臾,快得几乎让林致以为是错觉。
“原本就是握在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落到今天我无话可说,”他眼里聚满恶意,“可是林致你也别忘了,你的命运不一样被人牵在手中吗?”
“终有一日,当你的价值被榨干,当明昭不再需要光华这个名词,你的下场怕是比我现在还要不如!”
林致一扬首,昂首傲然。“我会如何,轮不到你来操心!你还是悠着点别为了追求富贵把命给赔上去!”
成旭笑得一脸猥亵,“都说险中求富贵。没有危险,哪来的富贵?你也别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明昭之中有谁不知道你这昔日所谓凛凛‘光华’如今也不过是枢机处用来打击世家的一条狗!你我之间,有何分别?”
林致深黑的眼瞳里迸发出怒意,却生生忍了下来。“看来是我错了,我原本就不该好奇心过重闯这一趟,你简直比九年前更让我恶心。”她伸手捏了个决,平行的空间整齐的被拉开一道口子。
“你我之间,当然有分别!”她扬起头,轻蔑扫了他一眼,“就凭我手中之术,我也会一直尊荣,不断辉煌,一直站到明昭的云端上,而你永远都只会像条癞皮狗在泥潭里爬!”
“哈!”
成旭闻言,狂暴吼叫一声,随即放声狂笑咆哮,如巨雷在狭小的囚室里轰鸣。“林致,你得意。莫忘了,不管你怎么折腾,你就是站在了云巅上,你依旧只是元相大人手中的一具傀儡!”
空间的撕口扭曲了一道,林致不再理会,扭身没入黑暗中,同她到来时的神秘那般又莫无踪迹的消失不见。
微薄的火星被气流切断,呼啦啦陷入了死暗寂寥中,响彻整见囚室的狂笑声嘎然而止,成旭整个人都淹没在黑暗里,莫无表情的脸竟看不到方才半分疯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