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卷-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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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面对面僵立了足有半盏茶之久,黄仓的倭刀忽然颤抖起来。墓地里,只见他左脚向后一缩,双目暴睁:“哇”地一声怪叫,身形疾冲而上。刀光飞闪,“唰唰唰”快似电掣般一口气劈出三刀。其出手之速,竟比齐秉南的“雷霆三刀”犹有过之。
姚健星急忙错掌滑步,倒踩七星;左闪右避,直退到五六尺外。漫天刀影忽地一收,黄仓停身场中,捧刀之势一丝未变;姚健星却乱发被散,头上发给已被削断。江涛看得心头一沉,不由自主探手抚了抚腰际方邪剑,终又强自忍耐了下去。
姚健星木立如僵,满头乱发无风自扬,却没有出手反攻的举动。片刻之后,黄仓怪叫又起;猛欺数步,“唰唰唰”又是连环三刀。三刀甫毕,人影立分。姚健星又退出三四步,左额上陡现一条血痕,显见已受了刀伤;但他仍然僵立如故,气定神凝,并未出手。反观黄仓,却目射惊悸光芒,头上汗珠隐隐,气喘吁吁;握刀的双手,也不住的晃动,倒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好半晌,姚健星额上刀伤已渗出一道殷红血水,顺着眼角滴落肩头,仍未稍动。黄仓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大喝,三度挥刀出手。然而刀势声威,已大不如前。姚健星目光湛然凝注,这一次竟不再闪避,双掌疾翻,出手还攻……
两条身形一合,刀光掌影飞旋。但闻姚健星低喝一声:“着!”黄仓便似断线风筝般直飞了出去。身影敛处,姚健星巍然挺立,额际虽鲜血涔涔,手里却握着黄仓那柄锋利倭刀。
只见他缓缓抬起膝盖,横刀一折两段;然后,转身举步,回归本阵。群雄这才暴起喝采声。
突见姚健星单腿跪地,一个侧转,手中两截断刀,反臂直向那伞盖下射击。
江涛及时飞身抢出,双掌横推,大喝道:“快躲!”姚健星被掌力一推,滚倒地上。却因反身掷刀略有所误,大蓬念珠如雨点掠顶飞过,竟被其中两粒划及左肩。“噗噗”两声,肩骨立碎,当场昏厥不起。而他反身掷出的两截断刀,却悉遭斑衣老尼金丝拂尘轻轻扫落。
江涛俯身抱起姚健星,替他点闭左肩穴道,交给穆忠守护;然后肃容对周青青和穆天赐、大牛说道:“你们且守住盘梯口,倘有不利我方变化,青儿和天赐护送伤者先退,大牛断后;脱险之后,即由天赐接掌天龙门户。”
周青青一面点头,一面问道:“少主人您自己呢?”
江涛正色道:“我自会照顾自己,不烦你们担心。这是掌门令谕,只能遵行,不准多问。”说完,挥了挥手,脱去外面罩饱,转身昂然向场中走去。
儒衫乍现,满场人声顿敛。江涛步履从容,飘然行至空场正中停步;目中神光暴射,凝注斑衣老尼道:“阁下以武林元券自居,所行所为,却无一不是可鄙伎俩!无怪阁下始终以纱掩面,想必是自知无脸见人吧?”
斑衣老尼阴笑道:“战场争胜,斗智斗力本无限制,老身倒不认为有什么可鄙。”
江涛一挑剑眉,沉声道:“亲仇公愤,终须了断。在下不想多费唇舌,愿凭鞘中宝剑,斗一斗阁下的血影神功。阁下可有胆量赐教?”
斑衣老尼一怔,奇道:“小辈,你也知道血影神功?”
江涛晒然道:“血影神功乃邪魔外道,何足仗恃?在下不仅知道血影神功,更知道阁下那面纱之后,隐藏着一副什么面具,阁下愿意听一首歌谣吗?”
斑衣老尼越发惊诧,尖声道:“你且说说看?”
江涛淡淡一笑,仰面吟道:“北天山中心源庵,六根未净枉参禅;雷峰双剑害双绝,独留虎牙霸人间。”吟声未毕,那斑农老尼身形猛颤,拂尘疾摆,便欲斯身而上……
江涛一翻腕,龙吟陡走,方邪剑速然出鞘,冷叱道:“老贼尼,你再看看此剑何名?”
斑衣老尼目触剑上光华,猛可顿住身形;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声,恨恨道:“小辈,你知道得太多了,今夜留你不得……”
江涛漠然喝道:“时至今日,你还戴着那劳什子纱唬谁?”
斑衣老尼碟碟怪笑道:“说的是!三绝去二,双英尽折;十三奇非降即隐,小辈你也逃不过今夜大劫。此时老身纵然揭去面纱,天下人又岂奈我何!”拂尘一扬,垂面薄纱飘飞。
那隐藏在面纱里的,是一张血红脸,残眉鹞目,阔口薄唇,唇内露着白森森一对虎牙。
正道群雄无人见过这张凶恶面目,惊讶骏异自在意中;甚至天心教一众高手,除教主梅娘之外,也没有人看见过这位“老菩萨”的真面目;遽睹之下,不禁也发出一阵讶异的轻呼。
江涛将方邪古剑斜抱胸前,定一定神,沉声道:“元凶露相,正邪消长在此殊死一战。
天赐,如令退守盘梯……”虎牙师太狂笑截口道:“不必多此一举了。老身‘血手印’下,绝无漏网之鱼。若想活命,除非是日出西山,铁树开花广笑声中,右掌缓缓提起,眼中红光泛射;面上、掌心皆变得一片血红。
忽地,盘梯口扬起一阵歌声,唱道:“铁树开花马长角,古今怪事本来多。红尘如梦最易醒,何必苦苦论杀戮!”声落人现,场中忽然多了一位满面笑容、背负长剑的老僧。
江涛眼中一亮,欠身招呼道:“大师别来无恙!”原来那老僧正是一瓢大师。
一瓢大师合十颔首,目光扫过江涛,却停在虎牙师太脸上,打一问讯道:“师太宝相如昔,可还认得四十年前故友么?”
虎牙师太身形一震,脱口道:“你……你竟然没有死?”
一瓢大师霍然笑道:“阿弥陀佛!残躯虽得幸存,但那四十年水火煎熬之苦,老油却是饱受了。”
虎牙师太脸色一沉,冷冷道:“四十年前你既得侥幸未死,就该远走高飞,匿迹天涯,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此番再遇,老身却绝不会手下留情,再留祸根了。”
一瓢大师叹道:“经过四十年水火煎熬之苦,老销早已看破宿怨深仇。难道这些年来深夜扪心,师太竟仍毫无领悟么?”
虎牙师太狞声道:“老身要领悟什么?”
一瓢大师肃然一正面色,微啃道:“世事如棋,红尘如梦。师太争强好胜一辈子,即使称霸天下,又怎能阻得了岁月飞逝,年华老去?”
虎牙师太冷哼道:“你休想拿这些玄理打动者身。常言道:虎老雄心在。老身虽未必能活多少年,只要有一天睥睨武林,君临天下,也可死而无怨。”
一瓢大师合十道:“天心教雄视武林,已成事实。师太虎踞天湖,这些年来锦衣玉食,一呼百诺,其中滋味也不过如此。就算真正据有天下,又有什么不同呢?”
虎牙师太微微一怔,似已语塞,却逞强道:“老身没工夫跟你扯这些闲话。我且问你,此来敢是有意寻仇?”
一瓢大师摇头道:“老衲孑然一身,残命似风中之烛,早已不存恩仇之念。”
虎牙师太眼中厉芒打闪,似疑似诧,问道:“那么你来此问为?”
一瓢大师道:“老钠不愿见故友惨堕轮回,特来渡化师太超脱苦海,同登极乐。”
虎牙师太阴侧恻一阵冷笑,道:“你倒会拐着弯儿骂人。老身生成俗命,与佛无缘;只待霸业成就,立即蓄发还俗,安享荣华富贵。不过,你若愿意早些上西天,老身倒可以成全于你。”
一瓢大师安然道:“我佛舍身吹魔,始成大道。师太如定欲逞强一台,老油也愿舍此臭皮囊,使师太如愿以偿。但不知师太一击无功,是否就此谈却嗔念,返噗归真?”
虎牙师太陌道:“你若接得下老身一记‘血手印’,老身就解散天心教,随你托钵修行,终生和佛。不过,老身却要提醒你一句,‘血手印’下例无活口,老身也不似四十年前了。”
一瓢大师注目道:“一言出口,神明共鉴,师太不后悔?”
虎牙师太碟碟大笑,傲然道:“绝不后悔!”
一瓢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道:“善哉!善哉!但能渡得恶人悟,何惜舍此无用身!滔天深仇,也可以化解了。”说着,盘膝跌坐;解下离火剑,横搁膝上;双手合十,眼皮缓缓垂闭下来。
满山武林高手,目睹这惊人赌约,莫不屏息静气,凝神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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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情仇两消
江涛仗剑侧立,心里困惑万分。他虽然深知一瓢大师功力精湛,密宗大法玄奥难测;但也了解血影神功无坚不揣,中人无救。一个血肉之躯,是万万抵挡不住那雷霆万钧一击的。
无奈此时一瓢大师话已出口,赌约已定,事实上已经无法拦阻了;只得暗暗默祷,寄望着奇迹的出现。
虎牙师太口里挺硬,心中亦不无惴惴之感。暗忖道:“难不成他身上穿了什么护身宝衣,能够承受我的‘血手印’掌力么?”一念及此,便沉声道:“咱们话要说定,老身只全力发出一掌,你却不能闪避或使诈。假如事后老身发现你借物蔽体,这赌约更当作废。”一瓢大师闭目如故,微笑道:“放心吧,待师太发掌后,老油愿解农任凭查验。”
虎牙师太双眉一挑,道:“既如此,你就仔细了。”猛吸一口真气,血影神功贯注右掌。霎时间,肌肤红影遍布,整个身子已成一具“血人”。当下气凝天庭,功聚十成。陡地,双睛暴睁,右掌疾劈而出。
“血手印”大异一般劈空掌力,出手时不闻劲风,也看不出力道。但那一掌按出,远在一丈外的一瓢大师胸前,却“砰”地发出一声巨响。恍如被千斤重锤所击,身躯一阵摇晃,险些离地飞去。一瓢大师轻哼一声,霍地张目!一长身,站了起来,疾跨三大步,直逼虎牙师太身前。锌然龙吟,翻脱拔出了离火剑。
这时,虎牙师太真气甫竭,必须重行换气,才能再度出手。正值其气已尽,油气未消的刹那,满身血影消失,变得苍白赢弱,僵立如痴。假如一瓢大师挥剑下手,只有眼睁睁受死,根本无法反抗。而天心教高手却远在三丈外,及待发觉一瓢大师掣剑反扑,已经来不及援救了。
天心教主梅娘骤然惊呼失声,叫道:“大师剑下留情!”
群雄方面,却无不欢欣振奋,纷纷呼喊道:“杀了她!杀了老贼尼!”
一瓢大师高举宝剑,重重刺落;剑尖所指,却不是虎牙师太……只见他手挥剑落,一剑插进虎牙师太脚边泥地中,注目沉声道:“杀孽纠缠何时了?冤冤相报几时休?虎牙!虎牙!你也该梦醒了!”
虎牙师太缓过一口气来,惊魂甫定,连退好几步,愕然道:“你——”一瓢大师解开前襟,胸前赫然一个鲜红掌印,微笑道:“老衲没有使诈吧?”虎牙师太默然无语,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地上,羞惭地垂头道:“大师坦荡胸襟,功力超凡入圣。虎牙嗔念已破,愿随苦修,求大师接引。”
天心教主梅娘和教中高手,身不由己,都纷纷跪了下来。
一瓢大师仰天笑道:“阿弥陀佛!苦海称无边,回头须及时。禅心一线,福缘绵绵。老袖虽非慈航,积此善功,也可以放心地去了。”语声微顿,回头对江涛赧然一笑,缓缓又道:“但留一步地,何处不饶人。老袖身受转劫之恩未报,却逾份又作不情之请,少侠不会以悖理见责吧?”
江涛急忙拱手道:“大师慈悲为怀,四十年石窟深痛,尚且泰然化解;在下但求武林中戾气转为祥和,岂敢再耿耿旧仇宿恨!”
一瓢大师长吁一声,赞叹道:“唯大智慧者,才能具此开阔心胸。孽根已断,尘缘已尽。老油生受厚情,就此作别,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氤氲弥空。荡漾延展;渐渐由近而远,由高而低。这时,老和尚的脸色,也逐渐呈现一片灰白,双目缓缓垂闭。
江涛微感一震,连忙回头一招手,沉声道:“天赐,大牛,育儿,还不快些跪送大师法驾!”穆天赐等三人都受过一瓢大师恩赐,急急应声跪倒;江涛也侧身肃立,俯首欠身。其余群雄,人人穆然低头,抱拳为礼。
一瓢大师嘴角微微一掀,浮现一抹祥和的笑容,气息已绝——敢情老和尚并非功力绝世,有什么抗御“血手印”的神功;而是凭一颗渡恶迁善的佛心素愿,拼着一命应劫,舍身啖魔,以化解一场血腥惨事。
虎牙师太顿首膜拜,泪水满腮。拜毕站起身来,突然挽手拔出地上离火剑;红光一闪,将自己一条左臂齐肩砍落,颤声向梅娘说道:“从现在起,解散天心教,撤去各地分坛。教中弟子心性善良者资遣还籍,顽劣估恶者一律废去武功。诸事办妥,立即封闭天湖……”说着,又将那只血淋淋的断臂,送到江涛面前,赧颜道:“诸般罪恶,皆由老身而起,也由老身一身承担。雪姑系我幼徒,今后老身晨昏礼怫,尚需她侍候。不知少使可否赐允以老身断臂,遥祭飘香剑聂女侠之灵;恩赦雪姑,使彼得以随隐荒山,以全师徒之情?”
江涛慨然道:“师太涤欲消嗔,幡然悟道。恩仇业已一笔勾消,师太又何苦自戕如此!”当即吩咐解开了雪姑穴道。
虎牙师太欠身说道:“老身自知罪孽深重,幸留残躯,皆缘大师及少侠厚赐。唯万恶一善,十八年来,一直未敢加害令尊;也算将梅剑虹抚育成人,聊报罗堡主于万一。其间内情,稍等再由长徒梅娘为少侠详陈。今后,他们师徒母子,全仗少侠护掖了。”
梅娘惶急地道:“师父,徒儿愿随师父您老人家退隐……”
虎牙师太正色道:“傻孩子,又说痴话了。为师有你雪师妹侍候,于愿已足。你等此地事了,应该带剑虹到红石堡去,好好替为师补赎前想,才是正途。”
梅娘热泪直落,佛嘘道:“徒儿一样罪孽深重,有何面目再去红石堡?”
虎牙师太叹道:“情孽皆须自了,如今为师也顾不得你了!”随将“离火剑”归鞘递还给江涛。最后环顾天湖群山一遍,怅惆摇头,巍颤颤扶着雪姑,黯然而去。梅娘含泪送至梯口,伏地再拜,埂咽失声……尾声真相大白
晋西白龙山红石堡,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由堡门高矗的彩牌起,通往内堡的马道上,贺客盈途,一片“恭喜”声。
今天,是红石堡堡主罗玉磷谢世十八年的忌日,也是梅剑虹正式认祖归宗的吉期。虽然,在上次梅娘拜堡之时,潇湘女侠林素梅已经将罗氏族谱私下授与了梅剑虹;但自从天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