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鹤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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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瑜怔了一怔,沉思了良久,道:“好像是两次。”
东耳老人道:“不错,但你两次告诉老夫的却是大不相同,第一次你告诉老夫叫方雪宜,是吗?”
方瑜道:“那是母亲留给我一面玉牌上的名字,但伯父却替我改名方瑜,其实方瑜和方雪宜,都是我一个人。”
东耳老人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已经很大了,你伯父可有和你谈过令尊的事?”
方瑜道:“没有,倒是大娘偶尔谈到。”
长长吁口气,道:“玉牌上尚有我父母替我取的名字,我常常取出玉牌把玩,那雪宜二字已然深入我心,但我又觉着伯父、大娘养我长大,他替我改的名字,岂能不用,因此我有时觉看自己该叫方雪宜,有时又觉着该叫方瑜才对。”
东耳老人闭目沉思了一阵,道:“孩子,不用为这事困扰了,方瑜,方雪宜都无关紧要。”
方瑜抬起脸来,望着东耳老人,道:“老前辈,这几日中,晚辈深居地窖之中,无书可读,也无法运动,因此想了很多事。”
东耳老人道:“你想的什么?”
方瑜道:“想到老前辈。”
东耳老人笑道:“想到老夫什么?”
方瑜道:“晚辈觉着老前辈并非是屈居人下的人,不知何以甘愿屈就人仆?”
东耳老人淡淡一笑,道:“只有这些吗?”
方瑜道:“还有很多。”
东耳老人点头,道:“你说吧!把你心中所思所想全都说出来。”
方瑜道:“晚辈隐隐觉着老前辈是一绝代高人,屈从人仆,是有为而来。”
东耳老人道:“你可知为了什么?”
方瑜道:“报答我方伯父赠药相救之恩。”
东耳老人道:“还有吗?”
方瑜道:“为了晚辈。”
东耳老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孩子,你果然聪明,老夫未看错人。”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先天体质不好,只怕有负老前辈的希望了。”
东耳老人道:“谁说的?”
方瑜道:“我伯父说的。”
东耳老人道:“他传过你武功?”
方瑜道:“那只是一些用作强身的武功。”
东耳老人沉吟了一阵,道:“也许他看不出来……”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上乘的武功,需要灵质慧心,体能上的缺憾,尚可借重药物弥补,但才华却无法用药增进。”
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孩子,遗憾的是,老夫遇到你太晚了一些。”
方瑜道:“可是因为晚辈的年龄太大了,已不适合习练上乘武功?”
东耳老人道:“你虽然年龄稍长一些,但那并非是无法挽回。”
方瑜道:“除此之外,晚辈我想不明白了。”
东耳老人道:“那是因为老夫在世难久了。”
方瑜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说什么?”
东耳老人神情平静地笑道:“老夫在世不久了。”
方瑜道:“老前辈不是很好吗?”
东耳老人道:“老夫已经计算过死亡的时间,一切顺利,再借助药物相助,最多我还能活上一年,如是再和人动手,多耗元气,那就很难说,也许半年,也许只有三个月。”
方瑜道:“这话当真吗?”
东耳老人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老夫已经耗费了五年时光,希望找一个传我衣钵之人,在这五年中,我足迹走遍了大江南北,阅人千万——”
方瑜接道:“五年中,老前辈就没有找到一个人吗?”
东耳老人道:“良材难求,谈何容易,就在我心灰意懒之际,遇到了你……”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咱们时间不多了,又不能立时立刻带你离此。”
方瑜道:“大娘一向待我甚好,我去禀告大娘一声……”
东耳老人道:“不行,你受那方天成夫妇养育之恩,在他们大难临头之际,你如何能弃他们而去?”
方瑜道:“我大伯大难临头……”
东耳老人道:“是的,孩子,他们这次赴魔刀田远之约,恐怕是凶多吉少。”
方瑜道:“那田远武功很高吗?”
东耳老人道:“魔刀田远武功虽然不错,但如比起那五大魔主,那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但中州三侠却远非那魔刀田远之敌。”
方瑜道:“大伯、大娘都待我恩情如山,还望老前辈看在晚辈面上,救他们一次。”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老夫没有救助他们之心,也不会告诉你了,不过,要你出手救他们了。”
方瑜道:“你是说晚辈吗?”
东耳老人道:“不错。”
方瑜道:“晚辈这点武功,连我那兄弟也打不过,如何能够救伯父、大娘?”
东耳老人道:“你要练啊!”
方瑜道:“我那伯父何时赴约。”
东耳老人道:“就在最近几日,大约不会超过十日。”
方瑜道:“十日时光,转眼即届,晚辈就算一刻也不休息,又能练成什么武功呢?”
东耳老人笑道:“如若你肯全神贯注去学,十日工夫,也就够了。”
方瑜半信半疑他说道:“晚辈要学什么武功,能在十日之内速成,对付那魔刀田远?”
东耳老人道:“剑法。”
方瑜道:“剑乃兵刃之祖,晚辈听伯父说过,三年刀法五年剑,至少要五年才能有成,区区十日,能学出什么呢。”
东耳老人道:“老夫只传你三招剑,你能够记熟,就足吓退魔刀田远了。”
方瑜道:“只学三剑吗?”
东耳老人道:“是的,只学三剑,这三剑乃剑法中精粹之学,不过,你功力不足以驭剑,身手难以和剑法配合。”
方瑜道:“那是说学会了,也是无用啦!”
东耳老人道:“这就要看你的胆气了。”
方瑜道:“晚辈不明白。”
东耳老人道:“你只有三剑,而且功力不到,虽有奇招,也难伤人,更无法在中州三侠身陷危境之时,跃入场中解救,唯一的办法,就是凭仗着你的胆气,从容行入场中,然后用出剑招,惊退田远。”
方瑜道:“一定能够吓退他吗?”
东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是吓他不退,你又非他的敌手,只有被人杀死一途了。”
方瑜道:“老前辈为何不肯出手呢?”
东耳老人道:“老夫不是说过了嘛,我如多消耗一份真元之气,就接近死亡一步。”
方瑜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东耳老人道:“你如无此胆气,中州三侠和你那大娘就难免要身遭毒手。”
方瑜沉吟了一阵,抬起头,一脸坚决之色,道:“好,晚辈几时学那三剑?”
东耳老人道:“立时就学。”
方瑜道:“现在吗?”
东耳老人道:“不错,老夫先替你讲解那剑法的窍要。”
当下很仔细的述说出三招剑法的妙用,一面用手势补助。
方瑜的才慧,虽然超异常人,但他武功的基础,距离这等深奥的剑术太远了,虽然用心去听,仍是无法领悟。
东耳老人不厌其烦地一连讲说数遍,每次都和颜悦色,毫无厌倦之容。
方瑜长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我很笨,只怕有负老前辈的希望了。”
老耳老人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算很聪明了,你的才慧已超出我希望之外。”
方瑜呆了一呆,道:“老前辈不是跟我说笑话吧?”
东耳老人道:“不是,老夫是诚心诚意地称赞你。”
方瑜道:“我学了这样久,你说了十数遍,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那还能算聪明吗?”
东耳老人道:“我传授你的剑术,乃是剑法中至高之学,以你此刻的武功基础而论,你是根本不会了然,别说我说十遍,就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你也不会了解,但你却似有些领悟。”
方瑜道:“我领悟了什么?”
东耳老人道:“领悟了……”语声一顿,接道:“你现在可以回去,停留太久,会引起你大娘的疑心。”
方瑜道:“晚辈尚未学会,如何能走?”
东耳老人道:“你回去之后,找时间想想老夫所授你的剑法,明天再来告诉老夫。”
方瑜点点头,道:“晚辈遵命。”恭恭敬敬对那老人拜了一拜,转身而去。
东耳老人一直闭目静坐着未动,也未还礼,直待那方瑜悄然离去,才睁开双目,望了方瑜的背影一眼,关上门,静坐调息。
且说方瑜回到内宅,脑际之中,一直盘旋着那东耳老人的讲解,一个人坐在房中出神。
不知不觉过去了多少时间,方夫人从容而入。
方瑜正想得心神贯注,竟然不知那方夫人几时行入了房中。
方夫人缓缓行到方瑜身前,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方瑜如梦初醒,啊了一声,才瞧清楚来人是谁,急急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娘。”
方夫人道:“你想什么,想的那等入神?”
方瑜道:“侄儿在想……在想……”
方夫人道:“在想你母亲是吗?”
方瑜微微一笑,垂下头去。
方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跟你大伯说过,我们待你怎么好,都无法消去你思念母亲之心,几次我都想把你送到你母亲那里住些时日,但却一直无法找到你母亲的固定住址,以致迟迟无法把你送去了。”
方瑜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娘待我赛过我亲生母亲。”
方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有些感觉,那就好了……”
谈话之间,突见人景一闪,方珞行了进来。
方夫人回顾了方珞一眼,道:“你到哪里去了?”
方珞道:“孩儿去练了一遍剑法,这次和人冲撞之后,孩儿觉着自己武功太坏了,过去,我一直不肯用心学武,此后要好好地用心练习了。”
方夫人淡淡一笑,道:“那很好,你们休息一下吧!”转身缓步而一向柔和,终日面带者微笑的方夫人,此刻,却显然有着很沉重的心事,她虽然仍和往常一般的带着微笑,但盾宇间却流现出一缕淡淡的忧苦。
方瑜心中明白,方夫人已然知晓方天成等这次赶赴的约会,凶多吉少,故而内心中忧虑重重。
方夫人形诸于色的愁苦,无形中增加方瑜的责任,只觉这番和魔刀田远之会,能否保得方天成的性命,全要看自己能否把三招剑法练的熟悉了。此念既生,求进之心,更是殷切。
方珞目睹母亲背影消失,低声对方瑜说道:“大哥,你知道吗?那东耳老人是一位武功很强的高哩……”
方瑜道:“你怎么知道?”
方珞道:“我回想他救我经过,如著不是武功很高强,岂能轻易把我救回来?”
方瑜心中暗道:连你这条小命,也是他救回来的?口中却微笑说道:“兄弟说的是。”
方珞道:“他既是武林高人,不知为什么要为人从仆。”
方瑜道:“这个吗,我也不知道了。”
方珞道:“我想把此事告诉爹爹,大哥意下如何?”
方瑜道:“大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岂有不知之理?我想他早已瞧出来了。”
方珞沉吟了一阵,道:“大哥说的是……”语声一顿,接道:“咳!我瞧爹、娘似都有心事瞒着我们。”
方瑜心中暗道:“那东耳老前辈不让我泄露传我武功之事,此事万万不能说出去,珞弟平日粗心大意,这次吃了一番苦头之后,似是变的细心起来,既对东耳老人动疑,又瞧出大娘若有心事。”
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是啊!我也瞧出大娘神情有些不对,但是大人的事,咱们小孩子只怕不能多问。”
方珞道:“母亲一向仁慈和蔼,在找记忆之中,从来没有见过她有愁苦之容,但这几天我却感觉到要似有着重重的心事,今日更是明显,定然有着很重大的事了……”
语声一顿,道:“听说郑大伯受伤很重,我心中极是不安,如非我闯出这场大祸,咱们也不会和剑门五鬼结仇了。”
方瑜道:“闹出这番纷争,表面上虽然是你惹出的祸,实则正邪不两立,伯父还是为了帮助程子望程庄主。”
方珞道:“唉!不管如何,总是小弟燃起了这场纷争之火。”
方瑜道:“兄弟不用愁苦,忧心烦恼,于事无补,咱们借这机会,坐息一阵如何?”
方珞应了一声,兄弟两人各自盘坐运动。
时光匆匆,三日间弹指而过。在这三日之中,方瑜未浪费过一刻时光,不是打坐调息,就是思索那三招剑法。
东耳老人也一直耐心的解说那三招剑法窍要。
第四天日出时分,中州三侠离开了程家堡。
郑大刚经过数日调息,体能大复。
程子望为几人备了四匹长程健马,两辆坚牢篷车。
方珞低声对方瑜说道:“大哥啊!为什么要两辆篷车呢?”
方瑜点点头,道:“我也觉着有些奇怪……”语声一顿,接道:“也许郑大伯身体未复,不便骑马,也坐篷车赶路。”
方天成指着第一辆篷车,低声对方夫人,道:“你带着瑜儿、珞儿坐第一辆车,车后两只木箱内装有珠宝、黄金。”
方夫人欲言又止,伸手牵起方瑜,方珞,行向第一辆篷车之上。
那东耳老人早已坐在车前等候。
方天成大步行到郑大刚身前,低声说道:“大哥伤体未愈,坐车赴路如何?”
郑大刚哈哈一笑,纵身跃上马背,道:“我已大部复原了!”
方天成、石俊,言凤卿眼看郑大刚跃上马背,只好随后上马。
郑大刚一勒马缰,回头说道:“程兄请回吧!我等就此别过。”
程子望一抱拳道:“诸位一路顺风,再过嘉定时,希望能给程某一个信,大恩不言谢,程某人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觉着无从说起了。”
方天成轻轻咳了一声,道:“程兄,兄弟想奉劝程兄一……”
程子望道:“程某人洗耳恭听。”
方天成道:“五鬼漏网二鬼,加上那金枪宗士义,实力仍极强大,对此番之辱,定然记于心中,俟机报复,但他们大创之后,元气未复,决不敢于近日之内,再来生事,程兄有足够的时间,结束此间事务,避祸远走。”
陈子望行笑一下,道:“方二侠的好意,兄弟呈感澈不尽,但程某生于斯,长于斯,埋骨桑梓,死而何憾……”
语声一顿,接道:“不过,程某当先遣拙荆小女,避祸远走,老朽也将从今日起,加强戒备,以待强敌。”
方天成微微一笑,道:“程兄豪气,兄弟十分敬佩。”
程子望苦笑一下,道:“五鬼耳目遍天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