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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君子之交 续篇 童话+番外2则 by 蓝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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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抓住他胳膊:「宁远,你别这样,曲同秋早就已经死了。」在那男人葬礼后的第一个月里,任宁远经常会这样,他不相信那男人死了,在他眼里,来往的行人中似乎总有那个人的影子。 

      的确清瘦的男人路上太多了,哪个看着都似曾相识。 
      任宁远固执地说:「不,我真的看见他了。」 
      然而车外什么也没有,旁边的便利商店都快要打烊了,这深夜时分,街头来往的行人并不包括那种居家的中年男人。车子停了一阵,终究开走了。 
      胖子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拿了袋关东煮。 
      便利店要打烊,卖不完的关东煮都会处理掉,陪陪笑脸就容易讨得来。他换了一个地方摆摊,做这一行,一天不开工就一天没收入,之前歇了几天,已经是极限了。 
      他不会嘴甜舌滑地招揽生意,能赚些钱全是因为他比其它人更勤快、更能熬。 
      像这样冬天的晚上,没什么生意,大家就忍不住回去钻被窝了,街上没几个人,就只剩他还能在那耐心地坐着。人人都想回家的时候,只有他还能守得住,多卖一件是一件,他靠这加倍的耐性和坚持来维持生计。 

      今晚特别冷,摆摊的人不多,顾客也少,胖子吃了些煮过头的丸子充饥,又坐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卖出去一样东西,连停下来看的都没有。 
      终于有个人朝他这里走过来了,胖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摊子,视野里那双腿缓缓走近,最后在他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定住。 
      胖子没有动作,只凝固了一般等着。那双腿往下曲了曲,蹲了下来,而后一只手拿起摊上一个做工还算过得去的打火机:「这个多少钱?」 
      「十五块。。。。。。」发音有些含糊,但这顾客竟也听懂了,掏出钱包付了钱,胖子低头找还给他零钱,而后那双腿又走远了。 
      胖子继续坐着,略微的轻松和走神。也难怪这位故人认不出他来,他已经变得又老又胖,比读书时候甚至更胖上一圈,整个人都是灰暗的臃肿,面目全非。在路边上摆着地摊,连自己以前的同事从他面前走过,也没想过要往他这里看一眼。 

      实在等不到生意了,该是收摊的时候,胖子把东西收拾好,在肩上背着往回走。这么冷的晚上,他只想念回到住处以后能给自己煮的一碗热汤。 
      他住的是一楼,严格说起来是半地下室,除了光线和湿度,其实没什么不好。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曲同秋。」 
      胖子本能回了一下头,在他真正意识过来的时候,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来不及做出反应,男人已经到他面前了,那气势让胖子惊慌失措起来。手腕被一把抓住,他的手是冰凉的,而对方的滚烫,像是往他手上戴了烙铁做的手铐。 
      「是你吗,曲同秋。」 
      胖子被抓得疼得厉害,不由哆嗦道:「你、你认错人了。。。。。。」 
      男人仍然狠狠抓着他,力气之大,让他的腕骨都喀嚓作响,几乎要断裂。 
      路灯投过来的光不够明亮,却也勉强能让他们看清对方的脸。 
      男人依旧是端整得让人有压力的长相,任宁远就是任宁远,除了一点点时间的微妙痕迹,什么变化也没有。而胖子就是胖子,再普通不过,胖到这种程度,都是面目模糊,和许多其它的胖男人一样,没什么区别可言。 

      「曲同秋。」男人用笃定的,却有些颤栗的口气。 
      「先生,你认错人了。」 dl。org
      两人紧绷地僵持着,任宁远突然松了一只手,强行去摸他的脸,脖子,而后胸口。心脏在手掌之下扑通扑通跳着,清晰的,也是真实的。 
      「你活着。」 
      胖子感觉得到男人在发抖,弄得他自己也跟着发起抖来。男人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像是深夜在小巷里抓住一个游魂。 
      「曲同秋。」 
      胖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挣脱男人的手,发足狂奔。他跑得不快,男人要再抓住他,他把肩上的包也砸在男人身上,而后逃窜着,钻进夜色中迷宫一样的巷子里。 
      这些巷子曲曲折折,连老资历的出租车司机也未必绕得清楚。胖子左右乱钻了一阵,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再也跑不动,停下来,双手撑在膝上喘了半天。 
      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他知道他已经把任宁远甩掉了。 
      然而也觉得那个男人就像在他背后一样。 
      他知道他平静的生活已经结束了。他得开始新一轮的逃亡。 
      一年前他连夜逃跑过一次,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他是要逃去哪里,反正还没有逃多远,就被人尾随,堵到巷子里打劫。 
      对方样子是个逃犯,大概也是躲得急了,逮到他这么一个落单的,上来就拳打脚踢,打得他动也不能动,然后把他从头到脚抢了个精光,连外套鞋子都扒走了。 
      后来他在路边看到电视新闻,底下是滚动的「死刑犯越狱」的文字提醒,上面就是高速公路车祸报导,受害车辆和受害人的特征描述。 
      脑子里电光石火一般,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从这世上消失了。 
      那个囚犯将会被当成他安葬,他已经「死」了。而从此以后,他可以无名无姓地重新活一回,这回再也没有人逼他,他完全的,摆脱了过去,和那些人。 
      重新活过也不是那么容易。他被抢光了,连身分也没有了,又被打得不象样,既然「死」了,更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没,不敢去和人打交道,白天都只躲着。 

      他开始在那一带靠晚上翻垃圾废品过活,找些吃的和能卖的。这个行业脏臭不堪,百般辛苦,少不了要遵守行规,四处受气,收入却是比他想象的略微好些。 
      翻垃圾翻得多了,每日捡废品换卖,温饱之余,他也渐渐存了一些钱。有了点积蓄,他就学人去批发一些货,摆起地摊。 
      在这样困苦的生活里,他反而吹气一样地长胖了。他什么也不想,他就只是吃饱,干活,再吃饱,再干活,生活劳累,但是很简单,他不需要负担太多。 
      大家都觉得曲同秋死了。他也真切地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曾经的那一些人和事,都像是上一辈子的,而他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过去的人生被塞进罐子里,扔出去,然后他就能像全新的人一样活着。 
      虽然这个新的人生,比以前更加的低下困苦,劳累艰辛,但他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 
      而现在他连这种安宁也不能有了。 
      胖子在门上敲了三四下,屋内的女人就来开了门,贝贝看到他也很高兴,跑过来要他抱。女人看他形容狼狈,连东西都没了,忙问:「怎么了?是不是遇到抢匪啊?」 
      胖子还在喘气:「我能不能,在妳这里借住一下?」 
      女人给他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别跟我客气,你要住多久都行。」她知道胖子没有坏心眼,也见多了自己丈夫躲债时的样子,对这种逃避着什么的恐惧神情很熟悉。 

      胖子在客厅里的旧沙发上窝着,天色从暗到极致,再到一点点亮起来,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抛弃的那段人生,现在在追着他,让他连呼吸也困难。 
      连续几天都没有再见过胖子的人影,任宁远简直也要觉得自己那晚是喝醉了,而后做了个梦,在梦里试探着买了那人的东西,跟踪了那个人,而后只差一点点就能抓住他。然而胖子的包已经被他捡回来了,那些东西又都是真的。 

      叶修拓和容六仍然不相信他,他们只觉得大概又是某个倒霉的路人被骚扰了。但任宁远从来也不怀疑自己。 
      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认得出那个男人,那一定是他。 
      胖子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去摆摊,何况连东西都没了。 
      他去应征了一份临时工作,是做清洁的,短期打工的履历核查不十分严格,伪造的身分证混得过去,他又吃苦耐劳,人家也就录用了他。这家T城最大的娱乐城刚开业,新奇玩意儿多,客人也多得不象话,来这里之前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有钱有闲的人。 

      他这样的清洁员都是要从早忙到晚,还不能让客人撞见,累得腰也直不起来。 
      工作是没完没了的搬运打扫擦洗消毒,休息的时候他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虽然知道T城这么大,再撞上任宁远实在很小, 
      心里还是没法安稳,每天都觉得不踏实,惶惶然的,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 
      这天下了班,胖子买了些菜,往女人家里走,他暂住那里,每天都会主动弄些饭菜。走到门口时撞上个男人,夜色里也不多留意,对方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胖子一进门,就见屋里像遭过贼一样,乱糟糟的,女人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泪痕。 

      胖子吓了一跳,忙去扶她:「怎么了怎么了?」 
      「刚才阿超回来了,又来拿钱,他还是要去赌。。。。。。」 
      「拿钱?妳哪里还有钱给他啊。」 
      「我是存了一点,可那钱是要给贝贝以后读书用的呀,她也该去念幼儿园了。。。。。。」 
      胖子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这怎么行!他是不是刚走的?我去追他。」 
      「胖子。。。。。。」 
      不管女人在后面叫他,胖子转身就出了门。没追多远,也就赶上了那个叫阿超的男人,胖子从背后拉住他:「你站住。」 
      男人不爽地回头:「干什么?」 
      「你把钱还给阿美,钱都给你掏空了,她们母女怎么活?哪有你这么做人老公的?」 
      阿超打起老婆是不手软,但有胖子这样的大块头在,他也心生顾虑,只先推了胖子一把,骂道:「关你屁事呀?」 
      胖子脚下不稳,往后踉跄两步。阿超一看这人不是打架的材料,就放大了胆子:「死胖子,连站都没人样,管得倒宽呀。」 
      女人也追过来了,急急地说:「胖子,你别跟他理论了。。。。。。」 
      男人看了一看,「哟」了一声:「我还说呢,关他什么事,原来你们有一腿啊。」 
      「你别胡说!」 
      男人涎着脸,走近胖子:「呵,说实在的,那点钱还不够我玩两把,我正愁钱不够呢。我老婆没钱,你这个奸夫一定是有钱喽?」 
      女人哀求道:「你不要闹事了。。。。。。」 
      「有没搞错呀,我闹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胖子摸不着头脑:「我欠你什么债?」 
      「什么债?你别耍赖呀,哪有玩了人老婆不给钱的?」 
      胖子被说得满面通红:「你、你这种混蛋,不是人啊你。。。。。。」 
      这回没等阿超出手,胖子先一拳打在男人脸上。「混蛋,把钱还给她!」 
      两人扭打在一起,胖子再怎么木讷,力气也不输给这瘦猴似的男人,在两人都鼻青脸肿之后,他终于一屁股坐在阿超背上,将对方的一只胳膊扭在背后,喘着气说:「把钱拿出来!」 

      男人「啊哟啊哟」地叫痛,忙将一卷钱掏出来。胖子把钱接过来还给女人,擦了嘴角的血,也不管阿超还在背后骂骂咧咧,拉了女人一把:「回去吧。」 
      女人边走边抽泣,胖子安慰她:「没事的,反正不管他怎么闹,钱就是不能给。有我在,妳也不用怕他打妳。」 
      他和以前一样,并不擅长打架。但他比以前的自己,更容易在懦弱里生出义愤来。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明白,这世上没有救世主,小人物只能靠小人物的那一双手。现实有时会逼得人勇敢。 
      挨打的地方擦了些碘酒,第二天胖子照常去娱乐城上班,定点做完了清洁,又捡了些东西。废品还是可以变卖的,每日多一些些的收获也让他很欣慰。 
      胖子给洗手间做完最后的消毒,正要出去的时候,刚好有客人进来。 
      一般这种状况是算他没掌握好时间,弯腰低头退出去也就好了,刚退到门口,却听来客说:「慢着。」 
      胖子一听声音就知道要糟,果然那人脸上还肿着,就是昨天刚互殴过的阿超。 
      「高哥,就是他,」阿超对着身边的男人就十足的狗腿样,「他拿了我的钱,害我昨晚没赶上那一场,误了我们财运。」 
      叫高哥的男人往胖子脸上看了看:「就是你抢了我兄弟的钱?」 
      胖子还没说话,肚子上就被踢了重重一脚,眼前一时发黑,他一弯腰蹲下来,脑袋和背上又狠挨了好几下,一脚还踹在他鼻子上,血立刻就出来了。 
      保安听见动静,忙走过来制止:「这位先生,请不要闹事。」 
      高哥摊摊手:「闹事?你长眼睛没有啊。他是在擦地板,你看不见啊。」 
      「不好意思。。。。。。」 
      高哥点了根烟,往地上抖抖:「地上有烟灰,你瞎了看不见吗?小心我投诉你呀。」 
      来往的工作人员和客人也纷纷侧目,胖子这样显然是被找茬了,没人敢说什么。高哥这种有几分地位的流氓头子,谁也不想招惹。 
      胖子跪在地上擦那掉下来的烟灰和鼻子里淌出来的血,他还在上班,穿着制服,只要对方没公然施暴,他们就得奉顾客为上帝,什么气都要忍,保持所谓的服务业素质。 

      高哥又用鞋尖踢踢他的脸,恶意地说:「擦得挺干净嘛。死胖子,你几点下班啊?我们兄弟等着要请你好好吃顿夜宵呀。」 
      话里的意思不用明说,听的人也都清楚,胖子今晚是要倒霉了,这种黑社会流氓没人性可言,为一件小事打死人的都有。 
      突然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事?」 
      还是高哥先反应过来,忙转头对着那由几个人陪同着的男人,笑道:「任先生。」 
      气氛立刻变得不太一样,这种事闹大了顶多请大厅主管过来,没想到能碰上老板。老板很少亲自下来视察这一层的场子,很多人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老板原来是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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