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倾城-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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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散漫惯了,乌衣巷的豪门大户,不是我往来之处。”
“你们说的是长风?见他一面很难吗,我怎么没觉得?他脾气很好的嘛。”璎璎忍不住插话。石俊和刘伶对视一笑,没有答话。
“明日钱塘郡守家里有一场茶宴,邀老夫过去,刘老弟可有兴致和老夫一同前往?”石俊饮了一口酒,问刘伶。“钱塘郡守?我和他素不相识,不去也罢。”刘伶推辞。“他家有窖藏二十余年的状元红,刘老弟难道不愿去品尝美酒?”石俊笑道。刘伶想了想,笑道:“也罢,我这老酒鬼,一辈子最不能推辞的就是美酒。”
“茶宴热闹不热闹?也带我去好不好?”璎璎想去凑热闹。石俊点点头,刘伶却道:“你能喝酒么?”璎璎哼了一声,不屑道:“喝酒有什么难,我又不是没喝过。我们府里每逢年节都要喝酒。”刘伶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笑而不语。
翌日,璎璎扮作小厮,跟着石俊和刘伶去钱塘郡守府参加茶宴。府中尽是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璎璎留神看着,这些人无不服饰华丽,不是世家子弟,就是达官贵人。她在金陵见惯了显贵,对这些人自然不怎么放在眼里。听着他们大人、公子的称呼,忽然好生无趣。
石俊和钱塘郡守一处饮酒,璎璎则跟着刘伶。刘伶虽身穿布衣,却因为是朝中名士,所见之人无不钦服的起身相迎,或是让座给他。刘伶也不客气,捡一处僻静处坐了,璎璎于是坐在他身侧。
琴台上有一位年轻公子坐在那里抚琴,琴声悠扬,渐渐吸引了璎璎的视线。他和这府里过来过往的其他公子不同,其他人皆是遍身罗绮,只有他穿了一身青色布衣。然而,他那清雅高华的气质,让璎璎一望便知,他必是个世家子弟。
那公子看到刘伶,从琴台上下来,和他见了礼。刘伶回了个礼,笑道:“我昨日还和石俊提到你,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你。石俊也来了,你去不去拜见他?”那公子淡然一笑:“既然同来做客,不拜见故人总是不敬。”他和刘伶说了几句,就去拜见石俊。
“那位公子是谁?”璎璎好奇的问刘伶。刘伶诡异一笑:“是石俊的晚辈。”璎璎也是一笑:“那么也是我的晚辈了。”刘伶诧异的看了璎璎一眼。璎璎笑道:“溪月是我侄儿媳妇,她父亲石俊自然和我平辈,石俊的晚辈自然比我辈分低,难道我算错了?”刘伶笑道:“鬼丫头,一肚子鬼心眼。”
石俊正和钱塘郡守同席饮酒,看到云飞扬向他走过来,心中百感交集。自从那日幽州一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见到他,石俊心中总有些唏嘘之感。
“晚辈云飞扬拜见世伯。”云飞扬恭敬的向石俊施礼。石俊见他对自己并无嫌隙,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欢喜,问候道:“不必多礼。你父母这一厢可好?”云飞扬答道:“家父家母身体都还硬朗。”
石俊看着他的面容和三年前并无分别,只是比那时还多了一份沉稳,感慨的点了点头,招呼他坐下一同饮酒。席间,石俊邀请云飞扬去他府上做客,云飞扬没有推辞,称改日一定登门拜见石俊夫妇。
回到府里,石俊和刘伶说起这件事,刘伶赞叹道:“坦坦荡荡,是个好男儿。我平生最厌恶繁文缛节和小肚鸡肠之人。”石俊道:“老夫原本怕他见了面不愿招呼,却没想到,他仍是以世伯相称,真叫老夫有些羞愧。”
“你们说的是谁?是你那位晚辈?”璎璎好奇的问石俊,石俊和刘伶一笑,均未多言。璎璎心想,这些人可真是怪怪的,总是打哑谜。
几日后,云飞扬如约登门造访,石俊备了美酒招待,和刘伶一起,三人在花园中相谈甚欢。璎璎早和刘伶混的很熟,此时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刘伶提起卫玠,道:“听说他染了重病,也不知道痊愈了没有。”云飞扬道:“我和叔宝兄多有书信往来,这两个月,却断了消息,不知他病情如何。”刘伶道:“不是我要咒他,我那时就说过,他不是个福禄的面相。”
“卫玠那时还去过我们府上,他是长风的朋友。他那时总是咳嗽,想来身体也不怎么好。”璎璎忽道。云飞扬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石俊在一旁道:“忘了介绍了,这位程姑娘是小婿的亲戚。”他有些尴尬,提到宇文长风,怕云飞扬不高兴。云飞扬只是淡淡一笑:“原来是宇文兄的亲戚,失敬。”
“你也认识长风啊,怎么你们都认识他?看来他认识很多人。”璎璎笑道。云飞扬没有答话,刘伶和石俊对视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
“前年中秋在钱塘县见过宇文兄一次,他还好吗?”云飞扬忽然问了一句。他真正想问的人,又怎么问得出口。
“好啊,女儿都一岁多,快两岁了,已经会满地跑,叫父亲母亲。”璎璎笑道。云飞扬心里一沉,表情仍是淡淡的。她都已经有女儿了,想来是过的不错。只是每次想起她,心中总不免怅然若失。
石俊和刘伶都知道这个话题尴尬,极力转移话题,谈到了别的事。璎璎却在云飞扬眼中看到一丝有别于之前的忧郁,只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消失。
云飞扬在石府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告辞而去。璎璎收到溪月的信,告之谢家的婚事已经解决,不禁高兴万分,心头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下了。然而谢家的事一解决,离她回金陵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刘伶在石俊家住了半个多月,告辞要走。璎璎眼珠转转,向石俊请求让刘伶送她回金陵。石俊正为难,刘伶推辞道:“大姑娘,石家和宇文家有的是家仆,你干嘛非要选中我一个老头子来护送你?”他一猜便知,璎璎想跟着他到处逛逛,这个大包袱如何背得,还是赶紧推辞了好。
璎璎狡狯一笑:“你和长风、卫玠公子不是好久没见了,去金陵探访一下他们,顺便把我送回去,岂不是两全其美?”刘伶捋须望天一眼,仍是不答应。他一向独来独往,带个大姑娘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
“我可以换男装。”璎璎摇着刘伶的胳膊。石俊也在一旁帮腔:“刘老弟若无要事,烦请帮老夫这个忙。正好老夫也有封书信要带给小婿和小女。”主人家既然开了口,刘伶如何推辞得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翌日清晨,石俊雇了车,送刘伶和璎璎一道上路。出了钱塘县境,璎璎站在马车上望着前方,笑道:“终于出来啦,我可不会轻易回家去。”刘伶道:“你别胡闹,我既然答应了石俊,就一定要把你送回家去。”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不过时间早晚。刘大哥,我非要玩够了再回去不可。”璎璎叉着腰笑。她称呼刘伶为大哥,刘伶“哧”的一笑。这辈分早乱了,他和宇文长风、云飞扬兄弟相称,和石俊也是兄弟相称。只因他四十出头,旁人都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我告诉你,我可没银子住店,到哪儿都得餐风露宿。”刘伶吓唬璎璎。璎璎不以为然道:“你没有,我有啊。我从家里出来时,带了银子,还有首饰。就算什么都没有,苦日子我也过得,有什么了不起。”刘伶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笑笑没说话。
过往
时至中午,两人驾车来到一处大市镇打尖。璎璎从车上下来,和刘伶一道走进一家路边的一家茶肆。茶博士很快送了茶和几样小点心上来。
“这里离姑苏城不远,我们加紧点赶路,今天晚上就可以到姑苏城中打尖。”刘伶道。璎璎想了想道:“早听说姑苏城风景如画,我们到了以后,去游赏一番如何?”刘伶笑道:“赶路要紧,不要总是想着玩。”璎璎不以为然道:“你们经常在外游历,当然觉得平常。我长这么大才出过这一次远门。”
刘伶笑道:“幸好我没女儿,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头痛的很。”“你别占我便宜啊,长风是我侄儿呢。”璎璎听他取笑自己,忙回敬了一句。
姑苏城中最有名的一处名胜就是虎丘。相传吴王阖闾就埋葬在此处。璎璎和刘伶驻足虎丘剑池边,见两侧的崖壁拔地而起,很是陡峭,那剑池水碧绿如玉,池水形状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走近一点,寒气森森,青苔遍地,池水似是终年不干。
璎璎轻轻用手掬起一捧水,向刘伶道:“这池水可真清凉,现下天气这么热,池水仍是寒意逼人。”刘伶低头看着剑池清澈见底,点点头:“所以这剑池水是虎丘一景,一年四季,常年不干。”
两人在山林间漫步,不时闻到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无意中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璎璎胳膊肘捅了捅刘伶,指给他看:“刘大哥,你看,那位公子好生面熟,是不是云飞扬云公子?”刘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青年公子不是云飞扬是谁。只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刘伶上前和云飞扬打了招呼,云飞扬告诉刘伶,皇室定都金陵之后,云家已自琅琊郡迁居到姑苏城。姑苏城中本就有云家几处别苑,扩建之后,云氏一族全部住在城中。
璎璎看着云飞扬,心中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起来,他和她之前见过的世家公子并无多大区别,举止有度、谈吐得体,可她就是觉得他非同一般。也许是豁达的态度、也许是爽朗的笑?说不清。
和刘伶说话的时候,云飞扬已经瞧见璎璎站在刘伶身侧。虽然扮了男装,他还是很轻易就认出她来,记起她就是那日在石俊府上见过的小姑娘,宇文长风的亲戚。她怎么会跟刘伶在一处,他有些纳闷,可是刘伶没有提,他也就不便多问。
“刘兄、程姑娘,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到姑苏城,不如去寒舍一聚,小弟也好一尽地主之谊。”云飞扬邀请刘伶和璎璎去他府上。刘伶看了璎璎一眼,见她没有异议,向云飞扬点了点头。
云家在姑苏城中的府邸很气派,和金陵乌衣巷的豪门大户相比,这里更像富贵人家的燕居宅邸。云飞扬仍和那时在钱塘郡一样,一身青衫布衣,丝毫看不出他就是这座偌大府邸的主人。只是从往来仆役恭敬的态度上,可以感觉到他身份的不同。
刘伶见云飞扬一路领着他们往后厢的客房走,张望了一下四周,问云飞扬:“我们是否应该先去拜见一下令尊令堂?”云飞扬笑道:“家父家母另有居所,这个园子是小弟一人独居。小弟知道刘兄你不喜世俗客套,因此领你们到此处来。”
刘伶闻言不禁一乐:“嘿嘿,还是你了解我,我最怕受拘束了。想的真是周到,难怪世人总说,与云飞卿相知,如饮醪醢,令人熨帖。”云飞扬淡然浅笑:“刘兄说的是东吴周郎,小弟怎敢当此赞誉。”“我这人从来有一说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别当我是客套。”刘伶拍了下云飞扬的肩。
他身量矮小,伸长了胳膊才拍到云飞扬的肩,样子十分滑稽,璎璎见状一笑。那两人听到她的笑声,都回过头来瞧她,璎璎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如刘大哥说的,与云公子之交如饮醪醢,那究竟是小人还是君子呢?”刘伶和云飞扬大笑起来。
三人饮酒的时候,一个青衣婢女在一旁焚香抚琴。琴声悠悠,刘伶不禁赞道:“我去过许多富贵人家的府邸,也听过不少曼妙琴音。你府中这婢女的琴艺虽比不得当世名家,也堪称出类拔萃了。”云飞扬看了那婢女一眼,谦虚道:“这丫头是两年前我在吴中的一处教坊买来,不过是让她抚琴添香罢了,哪里上得了大台面。”
刘伶闻言一笑,看璎璎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问:“怎么,你不服气?”璎璎笑道:“如果我没听过一个人抚琴,你们说这话,我自然提不出异议。可是我听过那个人的琴音之后,便觉得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这么说,那两人当然能猜到她说的是溪月,没有多言。
璎璎道:“那时她在府里花园中抚琴,鸟儿都听的入迷,落在她琴台旁。除她之外,我没听过任何一个人能弹的比她好。”说起溪月,璎璎自然想到齐王府众人,忽然有点想念,她离家久了,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想来必是过得很好。
“你们怎么也不问我说的是谁?”璎璎忽道,看着那两人。刘伶瞧了云飞扬一眼,狡黠笑道:“你说的人我们也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不就是石俊的千金溪月小姐吗,她嫁给你侄儿宇文长风。”“是啊是啊,你还挺聪明。”璎璎笑嘻嘻的,和刘伶对饮一杯。云飞扬淡淡的笑,溪月的琴艺自是一绝,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要说我最羡慕谁,那就是溪月啦。长得那么漂亮,又是才女,我们家长风对她宠爱的不得了,要不是有个厉害的婆婆,他二人真是十全十美。”璎璎说起溪月,很是亲切。然而在座的另两人,免不了有些尴尬。
“哦,她婆婆很厉害?”云飞扬忽然问了一句。刘伶看了他一眼,却未作声。璎璎点点头:“长风的母亲长公主虽然给人的感觉很严厉,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心地很好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她不怎么喜欢溪月,总是刁难她,以前为一点事打过她耳光,又罚她跪在斋堂,还把她刚满月的女儿抱走。不过最近对她好多了,相安无事。”
说起这些,璎璎忽然又觉得,其实溪月嫁到齐王府后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要不是宇文长风疼她,还真不知该如何熬下去,暗自庆幸自己那时没有一时心软的嫁给公子襄当妾室,不然只怕也和溪月差不多,到人家府里不受公婆待见。
云飞扬心里叹息一声,他可以想见,溪月刚嫁到齐王府那时会受多少委屈。长公主知道她早有恋人,却仍强把她娶回去当儿媳妇。娶她回去,是顺着儿子的心意,长公主心里未必就会对溪月有什么好感,只怕嫌恶更多。连女儿也不让她自己抚养,这未免太过分。
“宇文兄也不……也不替她说句话?”他思索了一下,不知如何措辞。璎璎不知道他的心里的矛盾,笑道:“他当然会替他媳妇说话啦,每次都把长公主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可他毕竟身为人子,不得不以孝字当先,总不好真为了媳妇和父母翻脸吧。溪月只好委屈一点,但总的说来,她在我们家过得还算如意。”
云飞扬的脸色这才稍缓,璎璎注意到这个细节,看了刘伶一眼,刘伶只顾饮酒,像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