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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羽蛇-第8部分

小说: 羽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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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耳语声响了好久了。它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力量,不管这力量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它都是我唯一敬畏的神祗。
后来外婆只好找了一块玻璃做代用品,把那盏灯穿好了。

阴爻(7)
徐小斌
羽越来越不愿意上学了。
羽刚上学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老师很欢喜她。可是羽那时候就想,她们不会永远喜欢我的。以后她们一定会象爸爸妈妈和外婆那样讨厌我的。羽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心里那个声音,那个可怕的声音这么在告诉她,羽常常分不清哪个是那种声音,哪个是自己真正的想法,实际上,那声音和她的想法已经成为一体了。那是一种预感,不幸的是,她一生所有的预感都一一应验了。
与人相处是一门大学问。若是掌握了这门学问,则一生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若是轻视了这门学问,则自讨苦吃运交华盖功亏一篑;要命的是羽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这门学问的存在。有这样的前提,我们这个故事后来发生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现在我们知道羽住在金乌家里,她在金乌住的那座城市里借读。但她并不象一切灰姑娘那样遇见王子就时来运转,相反,她总是把本来挺好的事情搞糟。还是那句话,一切事情当她还没做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要失败,是的,她永远摆脱不了母亲的阴影,每当她就要快乐起来的时候,母亲会告诉她,她要失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零,甚至负数。她还没有真正开始就被打败了,但我们并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她究竟被什么打败。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都是有前提有限度的,数学老师喜欢羽,是因为她聪明,他甚至觉得她简直是个天才。开始他很轻视这个来历不明的瘦姑娘,尽管有他崇拜的大明星金乌出面,他依然觉得很勉强。但是很快,他发现这个不修边幅的女孩常常漫不经心地做出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难题。有一回为了试探她,他把一道高中学生都做不出来的有名难题拿给她做,她很快就做出来了,而且和标准答案的做法不是一回事。他急忙回到数学教研室,他叫来了所有的同事,由于激动他的嗓音有点儿嘶哑,他挥着那张习题纸说你们看哪这是个初中学生做出来的,不,其实严格来说她还算是个小学生,她居然能做出这道题,而且用的是一种新方法,我敢说这种方法谁也没用过。于是那张习题纸在老师们的手中传阅,不断引起啧啧之声。
但是羽的出名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的结果。相反,由于她格外受到注意而过早地暴露了她自己,老师很快就因为她的居傲、固执和逆反心理而讨厌她了。有一回做化学实验,她第一个做完,老师看着她说:做完的同学请出去,不要干扰其它同学。她就象没听见似的,把实验桌上的溶液倒来倒去,直到引起突然爆炸。那一天,暴怒的老师一直把她拖过操场,拽到校长办公室。羽在经过操场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遥远的过去。她努力把自己封闭成一只蚕茧,可依然有丝源源不绝地吐出来,这些分泌物依然会引起别人的不快,别人的目光,那些她所怕的目光如死亡之剑,一直在追杀她,从前世到今生,从今生到来世。
那一次,是金乌出了一笔赔偿费,才算了事。金乌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羽,从此后却更加沉默了。
羽的沉默救不了她。老师们觉得这个女孩是在用沉默来表示她的轻蔑,她在用轻蔑来摧毁这群可敬的师长──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师们结成同盟来对付羽了,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羽是注定的牺牲者。羽依然在梦中常常见到那口幽蓝的小湖,就是她出生的那块地方,那湖中缓缓张开的巨蚌,她一定是孤独的,不可救药的孤独。但是她一定珍爱、维护和纵容着自己的孤独。她摆脱了她的血脉,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她的心里,是个零,一个永远的零,就是这个零,在顽强地同一个世界在抗衡,她注定要被压瘪的,零压瘪的结果就成了一个一,一断裂了,就变成……,就是易经里的阴爻,原来每一个女人都是注定要被压瘪了的,古人是多么聪明啊。

阴爻(8)
徐小斌
羽悄悄地打开门走进金乌的房间。她为这件不同凡响的生日礼物买了一只盒子。那一块紫罗兰色的水晶,是她在那天凌晨,所有的人都熟睡了之后,悄悄从前院的小花园里找回来的。她把它藏在贴身的衣袋里,把它视为一道符咒,一个吉祥物。若干年后,她把它精心做成了一枚别针。那样一枚花瓣式的紫罗兰色水晶别针,可以在许许多多的饰物中,一下子跳到人的眼前,令人别无选择。
现在她要把这别针送给她最爱的朋友了。她觉得世界上只有金乌能够配得上这枚别针。
但是屋里静悄悄的。
这是一所美丽的房子。羽喜欢这房子,觉得它与自己以前住过的那间房子相比,这里真要算是天堂了。羽珍惜天堂里的生活。羽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这所房子里,它是她的保护色,是她的甲胄,是她的茧。
外面那个世界,那些火爆的美丽的街景,不属于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离她很远,她从来听不懂也看不懂那个世界,却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的一族,她弃绝群体,只对个体感兴趣。
现在我们可以看见一个瘦女孩,正穿过堂屋向卧室走去,女孩穿着一件男式的旧衬衫,很宽大,完全显不出腰身,远远看去,女孩显得很邋遢,全身的线条没有一根是标准的,就象是经过电脑特技处理后的拉长或扭曲,又有些象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人物,瘦长变形,神秘阴暗,无声无息,如同一个幽灵飘动;但是如果我们打开长焦镜头,就会发现女孩其实是非常与众不同的,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好象都会象水一样流动,这流动的线条使她的容貌瞬息万变,我们能够记住的只有她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平时总是很好地藏在睫毛下面,可是忽然之间,你觉得它们向你走来,它们离你很近很近,那里面好象有两只飞翔着的鸟儿,好象有烤焦了的鲜花的气息。
羽在屏风前面,站住了。象演皮影戏似的,从那架屏风上,清晰地反映出两个人影。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正做着一些连贯的动作,跳舞似的,但是比舞蹈动作更加激烈精彩。羽看见屏风上挂着男人和女人的衣裳,她认出那是金乌刚刚换上的湖水色洒花丝绸袍子,她看见一只晒红了的长满雀斑的手把女人的胸罩和内裤甩在屏风上。她看见斜侧方的百叶窗,看见百叶窗外的绿叶扶疏,那个瞬间在她的记忆中成为定格。
这时我们看见那个幽灵般的瘦女孩转身离去,她的那双眼睛,转瞬之间,鸟儿飞走了,鲜花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象从来没有出现过。那双眼睛一下子离得很远,在突然之间摆脱了捕捉它的人,逃避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空漠的山谷。

阴爻(9)
徐小斌
那个女孩就一直躺在越来越浓的黑暗里。象死人一样地躺着。
金乌走进来,开了灯。灯光流在那个女孩的头发上。金乌坐在女孩旁边,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迈克要回国了。……是的我们相爱,产生爱情是件正常的事,当然,我比他大,但是爱情和年龄没有关系,以后你就会懂得,爱情和现实中的一切都没有关系,爱情是神性在人身上唯一留下的东西……你不为我高兴?……”
我们看见那个女孩压瘪了的小脸,她的脸湿漉漉的,她在流泪。她在想,她是那么那么的爱金乌,可是金乌并不爱她,金乌象过去她的家人那样,象所有别人那样,并不爱她。她那么爱、那么崇拜的金乌就要背叛她了,金乌爱了一个男人,金乌的心里全是那个男人。对于金乌来说,她毫不重要。她对于谁都无关紧要,世界上找不出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她为这个而悲伤。
“天呐,孩子你怎么了,你在哭?小心眼!……小傻瓜!放心,我还会象过去一样疼你爱你,天呐,你怎么这么傻?!……”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是永远不会被原谅的……他们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是吧?是的我犯了罪,是我杀死了我的弟弟,可是……可是我那年只有六岁,我什么也不懂,……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才能赎罪?只要能够赎罪,就是死一千次,我也愿意!……”羽在心里哭泣着:“金乌金乌,别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
金乌大大地吃了一惊。起先她以为羽是小孩说胡话,但是她很快明白了。羽说的是真的。难怪羽的父母从来不象关心绫和箫那样关心羽。羽的一切用度,实际上都是由金乌负担的。金乌并没有觉得多么沉重,实际上,金乌很需要羽做伴,照金乌看来,羽比她的两个姐姐要可爱得多,金乌需要一个永远的女伴。金乌说,人的一生哪有不犯错的,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岁月抵消。“因为你太小不懂事,那不是罪恶,那是错误。”
在那个晚上,羽彻夜未眠。羽想,金乌在撒谎,她不会原谅我的,她们都不会原谅我……羽这么想着,泪水就往下流,到了快天明的时候,她好象浸泡在自己的泪水里,悬浮着,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在泪水里飘荡。这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清清楚楚地说:“西覃山金阕寺,可以赎罪……”她吓了一跳,以为是金乌的声音,她蓦然起身,身边空无一人,但是有一种沉静的空气在对她施加压力,她觉得心跳气闷。忽然,她回忆起这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威慑压抑的天空,白雪茫茫中的童年耳语。
西覃山金阕寺。她记得,在童年的时候,外婆对她讲过金阕寺的故事,那里有一位刺青大师,叫做法严。

阴爻(10)
徐小斌
又是个雪天。
那一片一片硕大的雪花,那种密不透风的白啊。羽茫然地走着,在这个白的压抑的世界里,她显得那么一点点儿小。
她的唯一目的是想把自己毁掉。她痛恨自己活着,她恨透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这皮肤因为无人光顾无人理睬而变得毫无意义、自轻自贱。她想自己活在这世上真是多余。这样漫天的让人熟悉的大雪啊。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随时在羽的疃孔里出现定格。
那些定格是一个个童年的断片。羽曾经深爱那些美丽的六角形雪花,并且把它们画在一张涂满艳蓝的纸上,作为最值得珍藏的美丽献给爸爸妈妈。
但是爸爸妈妈却并不爱她。
看到这样压抑的白,她心里就有某个地方在流血,血流如注。她真害怕那血会抑制不住地奔涌到雪地上,变成鲜红如火的花朵,如大雪寒梅一般惊心动魄。她想,要是有一天,她心里的血都流光就好了。那时,就不再会有疼痛的感觉。
那座巨大的寺院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那简直是一座巨大的伽蓝。白雪轻而易举地雕出它的轮廓,在黄昏的薄暮时刻(又是黄昏),那寺庙容易使人想起一座冰雕玉琢的宫殿。那时的羽毕竟还年轻,还能记起一个叫做希望的词语。她一看到那座寺庙就觉得有一线光明流入心里。她艰难地往上走,跨过一级级白雪复盖的石阶,那石阶就象通天的云梯,好高好高啊。她一级级地数着,忘了是在第几级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金光灿烂,那一座寺庙好象变成了一幅镂空挖嵌晶莹剔透的织锦,没有重量没有质量,马上就要熔解在一片纯金之中──这是羽失去知觉前的最后印象。
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若木怀着羽的时候常常吃一种毒鱼的眼睛──那时,若木并不知道那是毒鱼,只知道那鱼的味道鲜美异常,鱼眼尤其鲜美。若木吃了很多次,什么事儿也没有。后来忽然看见报纸上说那鱼有毒,当天若木就把刚刚吃过的鱼吐出来了。若木吐得天昏地暗,从此之后便不再吃那种鱼。
羽是在若木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之前出生的。
羽的怪僻也许恰恰来自那些毒眼。那些毒鱼的眼睛在羽的眼睛背后生了根,能够洞穿一切。这种洞穿一切的能力使羽看世人总有一种浑浊的感觉。大概也正因如此,羽渴望着一种来自天国的爱。
在那一个冬日的黄昏,偶然从空中掠过的苍鹰看见雪地上盘恒着一条蛇。一条冻僵了的蛇。看得出那蛇曾经是美丽的,积雪正用它无形的玉手慢慢地复盖它,看得出那僵硬的蛇已经拒绝漂泊拒绝把躯壳制成标本,它无可救药地弯曲着,感受着风和雪花的锋利。
或许这正是她释罪的方式,或许她正期待着蜕变,无论是什么,她在那个白雪茫茫的世界中都是渺小的,无能为力的。

圆广(1)
徐小斌
羽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躺在那座寺庙里。当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她看到自己身旁正盘腿坐着一位老僧。老僧的白胡子显得很清洁,修理得很整齐,除此之外,她看不见老僧的表情。后来她看见老僧的白胡子慢慢蠕动起来,老僧问:“你来这里干什么?”羽说我来找法严大师。老僧的白胡子又动了一下。老僧说:“是谁让你来找他的?”羽答不出话来。羽觉得屋子里很暖和,慢慢地,她冻僵的血液开始回流了,她张开嘴巴,象一条刚刚从寒流里逃来的鱼似的,温暖得说不出话来。也许她的这幅样子让老僧觉得好笑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不再问什么,他站起身走了。他站起身的时候羽才看到他穿的是皂角色的土布直裰。宽大的袍袖很沉重,即使是在风里,也摆不起来。
羽动了一动,发现自己是坐在一个蒲团上。那蒲团是各种颜色的布拼成的,又旧又脏,不知被多少人坐过。但是羽觉得那蒲团很亲切。她甚至用手摸了它一下,就那么轻轻地一摸,那一小片布立即就见了经纬线。羽收回手,抱拢双膝坐好,直直地看着眼前那一片彩色的帐幔,那一片看起来五彩斑斓的彩色,一定也是一触即溃的,她想。而且上面一定有很厚的尘土和油垢。
这时一个年轻人走出来了。确切地说是个年轻的僧人。他面无表情地端来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有一碗饭、一碗炒青菜和一大碗汤。汤里有几块冻豆腐、几粒葱花和虾子。那上面是不是还飘着几滴香油,她忘了,只记得汤很鲜香。她把头埋进汤里,就被乳白的蒸汽罩住了。
青年僧人圆广走进偏殿的时候,正好有一束黄昏的光线从廊檐下斜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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