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志-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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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惊觉回首,望向这帝君。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封禅,面前这也不是人间的君王,只为说“奉天承运”,自命为天子。这人说的却是“秉天持运”四个字,而且要“补天之缺”。
这是怎样的狂妄与气魄。许仙更是惊讶,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如此大的口气,凝神听处,却听他继续道。
“泰山一府,所统七十二司,三十六狱,台、省、部、院、监、局、署、曹,与夫庙、社、坛、蝉、鬼、神、大而冢宰,则用忠臣烈士,孝子,顺孙,其次则善人,循吏,其至小者,虽社公,土地,必则忠厚阴德之民为之。”
许仙虽然早已知道这是建立阴司的场面,他也是做过兼职城隍的人,在这里却没听到“十殿阎王”的名号,而是一套极为细致的体制,甚至超过了人间的司法机构。
但他却知晓,“阎王”这个词却是出自佛教,为梵文译音,意译为“缚”,缚有罪之人也。如今的阴曹地府的实际统治者也不是十殿阎罗,而是那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
而这泰山之上,并无一个佛门弟子。不,应该说此时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土。
佛门,道家?
泰山,东岳。
许仙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位神仙的名号来。
“东岳泰山君,领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生死,百鬼之主帅也,血食庙祀宗伯也。”这位神仙正是在“地藏王菩萨”之前的万鬼之王,中国人自己的司鬼者,难道自己的前世就是“东岳大帝”。
汉代曾有挽歌,名为《蒿里》,歌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而“蒿里”就是泰山周边的小山之一,才有“魂死归蒿里”的说法。而“鬼伯”说的自然就是这位面前东岳大帝。
但东岳大帝的庙宇虽然遍布全国,但名头却比之玉皇大帝,紫薇大帝这些天庭上神,要小得多,而且现代的泰山,早已寻不到这位大帝的庙宇。
许仙才没有想起来,坐在台阶上,纳闷的想,这东岳大帝不过是五岳山神之一,虽然还是阴司之主。但他真有将自己从现代拉过来的能力吗?还是有别的缘故?
然后却是授职仪式,却并不从最高的官吏封起,而是先封七十五司,念一司之名,人群中便有一官吏上前受封,东岳大帝再勉励几句,那司长便述职以对,帝君颔首,这才退下。
七十五司之首,不紧不慢的,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听封。
但许仙听着听着,却不禁站起身来,满脸讶然。
因为这七十五司中不仅有“平等司,地狱司,投生司,恶报司,促寿司,鬼魅司,城隍司”等等,这些用来治鬼的司。
更有“天曹司,精怪司,水怪司,山神司,土地司,水府司。”
天曹就是天上的仙官,山精水怪乃是人间的妖怪,而山神、土地、水府这三样更不必说了,都是修行者在人间的行事机构。
问题是,若这些职司都是名副其实,那要天庭还有什么用。而这套系统,除了天上神仙管不着,其他的无论是大地众生还是鬼魅精怪,竟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
天庭所能做到的一切,这阴司都能做到,并且比天庭做的更好更细。
而后封了三司六案,四值功曹之类,最后才封三公九卿,冥府十王。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吸引了许仙的注意,正是那三茅真君之首的茅盈,持着芴板上前,被封为上卿。
东岳大帝勉励道:“你道行虽差了些,但离地仙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虽要尽心修炼,也不可轻慢了职司。”又挥挥手,茅衷和茅固也从人群里走出来,靠后半步。一左一右,立在茅盈身侧。东岳大帝道:“此职实则授予你们兄弟三人,你们都做过人间官吏,素有政绩,我很放心。”
许仙站在一旁,却听出了门道,后面封的这些高级官吏,除了茅盈竟然没有地仙之下的,而这茅盈能坐这上卿之位,还是沾了两个兄弟的光,茅衷和茅固都在人间做过高官,有处理政务的经验,具有职业优势,才入了这东岳大帝的眼。
这是怎样的权利?就是天上的玉皇,怕也是被架空的下场。不由想起当日敖乾在仇王府所说的话“这小子一共修过两世,每一世花费的时间都不够你一个零头。可他任何一世要杀你都用不了一个指头!”
这位东岳大帝根本不用自己出手,要杀人也不过是用手一指而已,自有无数地仙神仙为他效命。
三茅真君齐声道:“定然不负帝君所托。”这声音在明亮的梦境中,在漆黑的石洞里,一起回荡,脸上却是一样的激动神色,哪有平日的淡泊与平静。
这是他们共同的事业!
旁人或许不能够理解,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阴司的价值远高于所谓天庭,而正是他赋予了人间真正的公平。使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一句话,不再只是虚言。
原本的人间,多少达官贵胄一生造孽无数,最后却寿终正寝,安然的躺着坟墓中。而又有多少贫民百姓,一生勤勤恳恳,与人为善,却被官欺贼侮,最后掏干了脂膏,死于非命。
善恶到头都一样是死,很公平,却又绝不公平。人死灯灭,魂归渺渺。天地之间,唯有茫然大道,却哪有什么公理,哪有什么人道?
而天庭诸神,妄受祭祀,却又起到了多少作用。
唯有一人,登于泰山之巅,秉天持命,使善恶到头终有报,为这天地众生,寻一个公理。
为善者促寿注祸(促寿司、注祸司),为恶者减福送病(减福司、送病司),更有速报司,不待恶人死了才去才惩罚,直接使得冤魂索命,使世人知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三茅真君乃至诸多修士,岂是把功名利禄放在眼里的人。但也不能不为之吸引,而去承一个官职,为之而奋起。无论有多高的修为,无论是人仙还是天仙,但总离不开一个“人”字。只要是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事业,又怎能不为之心动呢?
但地府最后为何会落到了佛门手中?东岳大帝又为何要转世轮回,而如今的自己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一番了悟,不但没有释去心中疑惑,疑点反而更加多了。
受封完毕后,东岳大帝对天拱手做出礼敬的模样,道:“太上先师道德天尊,赠予了三样法器,名为‘金箧玉册,阴阳宝鉴,道德神碑’以为庆贺。”
底下群仙惊异欢喜,所谓“道德天尊”就是道祖老子,乃是万法之源,万仙之祖,任何修行者都要称一声太上先师。当初天庭建立时,也不过送了一葫芦金丹,以示庆贺,还被封了个“太上老君”的名号。
而今他们建立地府,一送便是三样法器,就算他们都是已淡泊了名利的人,也禁不住升起一股激动荣幸之感。
说话间,便有一个女子双手托盘,送来三样东西。金色的小箱中盛放着一本玉册,一面非金非石的镜子,还有刻成碑状的一面玉牌。
许仙上前去一看,却更是苦笑不已,这三样东西他都见过。
第一样“金箧玉册”,他见过“玉册”的仿制品,就是城隍庙里的“生死簿”。
东岳大帝道:“此物可以注生死。”
第二样“阴阳宝鉴”,他只见过一部分,就是潘玉所戴的那片晶片。
东岳大帝道:“此物可以明阴阳。”
第三样“道德神碑”,如今就挂在他的脖子上,名为“功德玉牌”。
东岳大帝道:“此物可以成道德。”
许仙苦笑之后,便觉悚然,心中浮起八字“宿命之上,更有宿命”。如果反抗命运本身也是一种命运呢?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而就在这时,黑暗的山腹中,三茅真君对视一眼,一起点头道:“请回帝君吧!”言罢一起划破手指,鲜红的血液涌出,滴落在坐下的石台上,慢慢融入太极八卦图中。
沿着流水向着坐在中央的许仙流去,太极八卦图的光芒慢慢改变,染上一层鲜红。梦境之中,许仙正看热闹看的唏嘘不已,却没有察觉人群中的三茅真君忽然变了神色,向着他走了过来。
而周围的神仙,也对他们视而不见。走着走着,三茅真君的容颜渐渐变得如同现实中的一样苍老。
许仙这才反映过来,退后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过并不太担心,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是没人能胜过自己的。自己只要一念之间,就能脱出梦境,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
然而三茅真君眼中只透出热诚的光乃至崇拜的光,“定然是帝君将你送到我们面前。”
让许仙觉得一阵心寒,心念一动,就要远远飞走,却觉得身体动弹不得,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太极八卦的图案。想要脱出梦境,也是不能。让许仙却像在深夜独行的小姑娘,面对三个老流氓一样无助。心道:“糟糕,被他们算计了。”
茅固和茅衷一人抓住许仙的一只手,费力的将他举起,向着东岳大帝走去。茅盈笑道:“道友莫慌,只要过了今日。来日想证天仙业位,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仙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想法,竟然要不管不顾的让自己接受身为东岳大帝那一世,全部的记忆。让一个凡人接受一个大神的记忆,那可是要命的事,一旦神魂经受不住,便会魂飞魄散。
许仙虽然修成阳神,应该能经受的住,也会性格大变,变成另一个东岳大帝。
第029章 云涌
一般只有本心坚固,修行有成的修行者,才会去选择接受前世身为凡人的记忆,作为一种精神食粮,用来体悟大道。
吕洞宾虽然是神仙业位,号称上八洞的神仙之首,但对东华帝君的记忆,却碰也不敢碰,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
就是接受身为凡人的记忆,也得小心翼翼,冒不小的风险。万一某一世有极深刻的感情无法放下,而如今的自己又悟不破,就会适得其反,成为一种桎梏。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凡人去继承仙人的记忆,那就只有被淹没的下场。凡人对于人生世界的体悟,怎么可能高过修行千载的神仙呢!
因为是同一个灵魂,并不存在谁吞噬谁的问题,而是一种很自然的优胜劣汰。就像一个小孩子忽的得到了大人的记忆,那么这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发生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大部分都藏在这记忆之中。
虽然小孩子能在瞬间变的非常聪明,许仙的修炼道路也再无障碍。因为东岳大帝的智慧早已悟破了修行路上的诸多关卡,只要单纯积累能量就可以突破限制。
但小河注入大海,便再也不可能保持本来面目了。
许仙极力抗拒,却怎么也反抗不得,眼看要被拉向东岳大帝,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触碰到他,立刻就要失去自我。
三茅真君为了准备这项事宜,不知花费了多少岁月,石台上的阵法虽然看似简单,却同整个山峰结为一体,是三人数百年的心血所寄。只想着有一天找到东岳大帝的转世,先助其修炼到一定程度,提高神魂的质量,再帮他恢复记忆。
而许仙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喜从天降。许仙已经成就了阳神,那就不存在神魂质量的问题。三人心意相通,二话不说,一动念之间,就开始了了自己的计划。
许仙自恃在梦境中是无敌状态,却没想到对方准备数百年时间。有心算无心,哪有不中套的道理。
山外云海,山内波涛。谁能想到,此处正经历着一场争斗呢?若三茅真君成了,东岳大帝就能重现于人世,而许仙对于白素贞、潘玉的感情,对于人世的眷恋。真的能敌过一个天仙的思索吗?
天空下着小雨,云雾似有精灵。
大茅峰顶的一个偏僻之处,陆静修咬着牙,一拳击在山崖边一棵古松之上,
一时间松针坠落如雨。
今日之事,别的茅山弟子在惊讶一番之后,或许就能接受。唯有他觉得心中闷了一口气,吐不出来。
几十年时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赋奇才,成仙得道不过是时间问题。同其他茅山的师兄弟相处时的态度,还算是温和,甚至是大度。但这种“自负奇才”的骄傲委实是刻到了骨子里。
但这种自信,忽然被一个外来人击的粉碎,告诉他,你其实什么都不是。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许仙的态度,玩闹游戏着就将自己打个落花流水,他忽然明白。许仙开始会向他道歉,是因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像平时的自己,总会潇洒的原谅那些冒犯自己的师兄弟一样,心里想的却是,百年之后。你不过一捧黄土,我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当这种原谅反而施加在自己身上,他就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耻辱。
山雾越发的浓了,翻腾着,涌动着,静默着。
三步之外,就是一片茫然。陆静修心神激荡,并未觉察出异样来。
山崖边的云雾忽的分开,推出一个白衣女子,问道:“这位公子,你知道积云峰在哪吗?”
这声音柔婉,宛如天籁。再看来人,陆静修忽的愣住,世上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便只见到她的容颜,就觉得心中的烦躁平静下来。
白素贞微微皱眉,道:“不知道吗?”她连夜赶来茅山,但天机却都被遮掩,算不出许仙的位置。好在她回忆起不知在何处听说过,三茅真君在茅山的积云峰中隐修。她没来过茅山,亦不知积云峰在何处,才有这一问。
陆静修忙道:“知道,知道,我带你去吧!”虽然惊讶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见她皱眉,却不自觉的答应了她的要求。
白素贞摆手道:“不用了,你给我指指就好了。”她依旧是一身白衣,只是简练了许多,勾勒出完美的身姿。而那一双衣袖,今日却似戏服中的水袖一般。长长拖地,水袖的边缘,烟云起伏。
陆静修在茅山住了几十年,早将这茅山摸了个透,信手一指道:“是在那个方向,被云雾遮住了。不过那里只有一座孤峰,没有什么看头。姑娘若是来上香的,不妨到万福宫中……”
白素贞道了一声谢,旋身便向陆静修指的方向飞去,水袖舞动,如云如蛇。
陆静修忙道:“姑娘小心,前面是悬崖。”想要抓住她的长袖,但却只抓到一股凉滑的云气,在手中消散。望着茫茫然的云气,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却又疑惑的想:“这样强的修行者来茅山做什么?不行,得通知师傅才行。”
渺渺的声音自云海中传来,“此事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