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都市青春电子书 > 成灰亦相思 >

第7部分

成灰亦相思-第7部分

小说: 成灰亦相思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了石阶几步,纪仁突然从身后叫住她说:“惜梅,你知道,我并不风流成性,也不识得什么水性杨花的女子。我若爱一个女人,就会此生不渝。”

这是多次他叫她的名字不加上“小姐”两个字。如此直接的表白,令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只有轻点一下头,就匆匆拉着敏贞下山了。

走到祖师庙后,惜梅心神稍定,回头一看,尚可见到纪仁硕长的身影在石阶上。

她弯下腰对敏贞说:“今天我们遇见邱叔叔的事,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

才六岁的敏贞又贴心又懂事,她张着慧黠的大眼点点头。

望着西方逐渐染红的天空,她的思绪仍停留在身后的人。什么叫生死不渝?能够让纪仁这种高傲自诩的人如此付出,必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吧?

她爱哲彦吗?她也说不清楚。他的样子已随时日有些模糊,但与他姻缘注定的观念仍根深柢固,她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嫁给其它人。

不管她以前对哲彦感觉如何,但至少她爱这半年不断和她谈相思的哲彦;她喃喃地默念着“相思树”中的例子。

书签上的字已刻镂在她的心上。无论多久,她都会等他的。

言妍……成灰亦相思……第四章

第四章

昭和十九年,公元一九四四年(民国三十三年)。

从去年美军飞机连炸新竹机场、高雄、盐水后,台湾就全面进入战争状态,那些紧张窘迫的情形,都是惜梅想象不到的。

随着战事扩大,台湾去了第二批志愿兵仍不够,日本政府更准备全台征兵制,先是召集自由业及无业男子,后则是学生兵。年龄本是十八岁以上,后来连不足龄的孩子也不放过。

家家户户有男丁的,最怕接到派出所的红色兵单,一旦接到,无不全家哭成一团。惜梅的一个弟弟在日本念书,暂且无事;尚在中学的弟弟们则说,学校可能会缩短毕业年限,强征他们人伍。

父母都为此事忧心不已。

但忧的不只这些。为了支持前线战争,所有的物质都往外送。

后方实施米、油、糖、肉配给,家家捐出黄金、钻石等贵重物品,再来连衣服、鞋子、肥皂、味精……等都有限量。人人勒紧裤袋度日,连朱黄两户的地主家庭都不例外。

在物质的缺乏及精神的折磨之外,还要忍受不时的防空警报。

美军在上空直接轰炸,一下就烽火燎原,死伤一片。如此艰苦情形下,很多行业都关门罢市,尽管往乡下躲。

守业早就关了布店,退回秀里。黄家茶园废了一半,只留少数女工运作。因为很多伙计被征去当兵,惜梅不得不插手一些黄记的生意。

她才发现黄记的资产不只在茶叶方面,还有林业、米业、工业各项;有些还和朱家一起投资,全靠哲夫一人打点,负担极重。

这本来也是哲彦的责任,但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任务,惜梅只能代他尽心,等他回来,再全数移交。

白日她坚强能干地活着,夜晚难免对书信流泪。哲彦自去中国,就像化成一阵烟,了无音讯,心中若有不解或埋怨,亦是无从寄。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

虽是战乱,也不能诸事不顾。大稻埕替黄家经营的人回了乡,哲夫只好亲自上阵,并央求暂隐在家的守业帮忙。两个男人在外,总需女眷照顾,淑真和宽慧都放心不下孙子,只有惜梅这了无牵挂的人随侍左右了。

临行前一日,宽慧帮她打点行李。眠床上静静睡着已两岁的中圣,这孩子继承父母双方的优点,俊秀可爱、聪明伶俐,是人人心头的一块宝。

但再宝也比不过宽慧,她对儿子可以用“崇拜”两个字来形容。她心系于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声啼哭,简直无法忍受母子之间的片刻分离。

惜梅曾劝她,不要太紧张,把心思分一点到哲夫、敏月、敏贞身上,她总不听。

这两年来,惜梅和堂姊朝夕相处,发现她变了,变得拗执顽固,想把自己设在一个安全完美的理念间,不再像以前那个明智开朗的宽慧了。

每个人都明白她所受的哲磨,连续失去第三、第四胎,羸弱的身子又怀第五胎,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自然是宝贝万分。

婆婆一向疼宽慧,哲夫又是深情体贴,在这些纵容中,反而是惜梅会说她几句重话。

她多怀念当年的宽慧呀!那时宽慧是意气风发的,她教惜梅用竹筷卷头发、如何穿高跟鞋、如何裁衣绣花、在油灯下朗读哲夫的情书;在惜梅十三岁的眼睛里,说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

然而十年婚姻生活却改变了她,她虽然仍有秀丽的容颜,但因五次的怀胎而显得血气不足;心理上亦因追求男嗣,想当完美妻子的压力,而累积了一股化不开的愁。

只有在她凝视着中圣的笑靥,由心里散发出母亲的光辉时,才依稀看见以前那才女的明丽影子。所以连惜梅也不忍心苛责了。

宽慧一边帮惜梅清点衣物,眼睛仍不离开中圣,深怕蚊帐不紧密,让蚊子咬到;不然就怕一旁睡着的敏贞会压到他。

“你真的不跟大哥去大稻埕吗?”惜梅再问一次。

“中圣还小,我怎么去?”宽慧仍是那句话。

“反正最多不过个月,等生意安定了就回来,小中圣有这么多人疼惜,怕什么呢?”惜梅说。

“孩子是很脆弱的,你没生育过,不能体会那种母子连心的感觉。”宽慧说:“何况哲夫出城谈生意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都会打点顺当的。”

“我看大哥最近压力也不小,工人被征走,伙计走掉,合伙人要散,又有日本人逼他当征粮官,他非常需要你。”惜梅试着说。

“我所做的不就是把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好,让他没后顾之忧吗?”宽慧说:“女既主内,男就主外,外面的事,他应该处理好,别让我们女眷操心才对。”

“我记得你以前样样都是帮忙插手的。而且现在是战时,世道总是艰难些,你更该陪他了。”惜梅说。

“说实在的,这几年我也没有那些心力了。”宽慧说:“说不定我还帮倒忙了。你跟着去,不是更好吗?”

“我哪有你懂得多?我还真怕扛不来重任呢!”惜梅说。

“一下要照料哲夫、你父亲和生意,是不容易。”宽慧想想说:“现在女工下人都请不到,不如秀子跟你们去,怎么样?”

秀子这几年一直待在黄家,虽是采茶女工头,却里里外外都摸熟了。她勤快又有礼,黄家人对她印象都不错。

“好呀!就不知她愿不愿意?”惜梅说。

“我再问问她。”宽慧说:“她这女孩子也真与众不同,都快二十四岁了还不肯嫁。现在男人都调去当兵,更没对象了。不如这次到城里,人多面广,她或许有看上眼的也不不一定。”

“你替她紧张什么?秀子志向才大呢!她对自己的终身早就有主见,她一直想嫁给城里人,当少奶奶呢!”惜梅说。

“那么这次去,不就是给她一个机会吗”宽慧说。

有人在半掩的门外轻敲着。

“宽慧,该睡了吧?!”哲夫的声音。

“看呀!有人来催了。”惜梅笑着说。

打开门帘,哲夫在外面和惜梅打招呼。见他们夫妻双双离去,心中一股怅然,她的形单影只还要多久呢?她并不怕等,只是觉得荒谬,哲彦知道她的等待吗?

关上门,坐在油灯旁,影子在墙上闪烁着孤独。

“妈和中圣走了吗?”蚊帐里的敏贞坐起来问。

“走了,你还没有睡吗?”惜梅问。

“我要阿姨陪我。”敏贞仍用旧称呼,不愿意叫阿婶。

“好,我马上来。”

惜梅熄了灯,换衣就寝。月光从窗外静静洒入,这本是夫妻喁喁奇Qisuu。сom书私语的良宵,但枕畔却只有八岁的小女孩。

“爸爸和妈妈最爱中圣,对不对?”敏贞对躺下的惜梅说。

“他们也爱你和姊姊。”惜梅说。

“只是比较少一点。没关系,我有阿姨,而且我也爱中圣弟弟。”敏贞打了个呵欠。

听敏贞软软的童音里,有发自内心的认命和诚挚,惜梅不禁心疼。

黄家这两个小姊妹都乖巧漂亮、令人喜欢。然而同母不同命,敏月由于是头胎,还得家人宠爱过;敏贞际遇差些,一出世便承着众人的失望。

接下来又是宽慧身体最差、心情最黯淡的时期,根本不曾细心看顾这幼女,因此敏贞身形特别瘦小,个性也特别安静,似乎和任何人都不亲。

要和敏月相处并不难,她原就温柔大方,善体人意,做事伶俐,早早就是祖母和母亲的好帮手。

至于敏贞,就要多花一些心思。

也许是前世的缘吧!敏贞从会跟人,就和惜梅特别投契。惜梅爱她藏在心中的惊人热情;同时也发现,小敏贞遗传了宽慧最敏感细腻的一面,最能激起生命的火花,也最可能造成自我的毁灭。

可惜宽慧从没有时间去探究两个女儿,她只知道敏月的甜美和敏贞的孤僻。

惜梅嫁入黄家后,便把敏贞要过来作伴,敏月仍和祖母一起睡。

每晚,她们姨甥两个都要说说话才睡觉。

“阿姨,你要去很久吗?”敏贞将她粉嫩娟秀的小脸枕在惜梅的肩上说。

“不会很久的,几个星期就回来了,你先回阿妈和姊姊的眠床睡。”惜梅摸摸敏贞的脸说。

“我跟你去好吗?”敏贞又问。

“怎么行呢?你还要上学呢!”惜梅说。

“上学不好玩,天天都在割草和防空演习,根本没有念书。”

敏贞说。

“不好玩也要去。台北城不是小孩子的地方。”惜梅轻柔说。

“秀子为什么能够去?”敏贞问。

“她是大人,而且是来帮忙的呀!”惜梅说。

“我不喜欢她,她的眼睛看人都好奇怪。”敏贞说。

“你这小脑袋又胡思乱想了,你去管秀子的眼睛做什么呢?”

惜梅摸摸她的头,笑着说。

“我也不喜欢她家的人。”敏贞又说。

“也不喜欢绍远吗?他可常常编草蚱蜢、竹蜻蜓来给你和敏月玩呢!”惜梅说。

这一次小敏贞迟疑了一会才说:“我也不喜欢他,他是男生,又脏又臭,而且脚丫好大一个,难看死了!”

这番童稚的言语,让惜梅忍不住笑个不停。

唉!这漫长艰苦的岁月,也只有敏贞这朵小解语花,能带给她一些欢乐。

当敏贞的呼吸声沉稳传来时,她仍无法入眠。

月光照到床头,清辉柔和。她由枕下取出由小荷包装装的四封信和书签,曾经相思情浓的纸笺,随着岁月,也逐渐泛黄了。

哲彦此刻身在何处呢?

她心中念着相思词旬,双眼渐渐阖上。

不知多久,她来到一个迷宫般的巷弄中,到处是烟雾弥漫,像分不出日夜、天地的所在。

远处有人语,彷佛是她日日期盼却不得见的人。她急着循声而去,东转西绕,心里想的是哲彦。

猛回头,那人就坐在石椅上,她也乐地向前一步,烟雾由眼前散开,那笑盈盈面对她的人,竟是纪仁!

醒来醒来,。又是梦,。同样的梦,不同的场景,都是哲彦变成纪仁!

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惊坐起来。为什么老作这种梦呢。

真叫人沮丧又怅惘呀!

这事太荒唐了!哲彦是她的夫婿,她对他的印象却退到模糊的黑白照片上;而纪仁非亲非故,却常清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些年,她想哲彦,就不由得想起纪仁。白天她尚能用心在哲夫上,但一入梦,一切就混淆颠倒起来。

对这无可奈何的事,她有一丝罪恶感,但也只能解释成她四年不见哲彦,而纪仁两年前还来拜访她的缘故吧!

唉!年华渐老,战争可有结束的一日?会不会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呢?

惜梅到了大稻埕,才发现城里景况比乡下更凄惨。

台北是总督府所在,是盟军飞机攻击的主要目标,常数架飞机一排齐齐扫射,处处可见断桓残壁。

如此情况下,自不是四年前惜梅北上所见的繁荣景象。能走的人早疏散乡间,非留下不可的人,则忧惶恐惧,四处挖防空壕、做沙包;甚至连以前热闹的圆环夜市也给翻起来,做成大畜水池,以便救火之用。

惜梅白天和秀子守在永乐町的店面,有空袭警报便到防空壕躲,听着远方的爆炸声;晚上则用黑布遮窗,防灯光外泄,在一片荒凉的寂静中,忐忑不安地入睡。

他们经过好几天,才习惯这炮火轰炸下的日子。

惜梅来的第三日,便由哲夫口中,知道纪仁学成回国的消息。

他终究没随哲彦的脚步去中国,反而习完医,可以回来开业了。

他仍在从事地下工作吗?这两年他也是音信渺茫,听到他回来,惜梅一时理不清心中的情绪,以至于差点漏掉哲夫下面的话。

“……纪仁的船在基隆外海被美军击中,船斜了一半,很多人逃生不及,淹死了。幸好纪仁泳技好,游到附近礁石。他在台北医院,如今还昏迷不醒。”哲夫说。

惜梅一听,整个人愣住,她急急地问:“他怎么会昏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太清楚,邱家人都不在,我是听下人说的。”哲夫说。

不知好坏结果,惜梅一直忧戚着。想他那么生龙活虎、聪明风趣的一个人,没有意识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就有说不出的痛。

她的心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令她寝食难安?就在咫尺的距离,她好想去看他,但又以什么理由、什么身分呢?

他是哲彦的好友,她以好友的妻代为探望,应该不碍礼数吧?!

经两日火般的煎熬,她决定要做些什么。其实她并不确定,只告诉父亲,她要到车站前买书,便和秀子乘人力车出发了。

车到了总督官邸后的明石町,惜梅就喊停。到了此刻看见医院砖面的文艺复兴三层建筑,她才下定决心,非见纪仁一面不可。

“我们还没到台北车站呀!”秀子莫名其妙说。

“我要先去看一位朋友。”惜梅冷静地说。

进入大厅,问明病房号码,惜梅依然不迟疑。怕什么呢?纪仁不会知道她来过的。

八月的艳阳由走廊的窗口洒进,微尘静静地舞着。

纪仁的房间很意外只有一位工人守着。纪仁躺在雪白的床上,眼和唇都紧紧闭着,他仍是两年前在竹架凉亭的那个人,不过却不再神釆飞扬地谈笑了。

“您是来看少爷的?”工人恭谨地问她:“请问您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