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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成灰亦相思-第6部分

小说: 成灰亦相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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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梅轻轻闭上眼,再看她就喘不过气来了,她必须休息一下。

这个哲彦,她真不了解他呢!看他以前汉学混着乱念,竟也可以找出相思、柔情的词句,甚至连生死都出来了,她从不知他会爱她爱到这种程度。

她在窗前呆站一会,眼前的竹依然翠绿,但姿态变了几分妩媚,竹影间也流荡着幽蓝紫黛的光彩,比以前更美丽了。

后面的信,语调回到平日,她是带着微笑与泪水看完的。

正要折的时候,她发现信封内还有一张小书签,精致的金线镶边,绸纸上印着棉絮般的黄色相思花,上面有两行毛笔字,是黄得时教授叙述诗“相思树”中的句子,是上一封信哲彦抄录的,她说喜欢,他就制成如此漂亮的书签,她没想到他还有艺术天分呢?

成灰亦相思,多么令人感动,她只能以自己的一生一世,来报答他的深情了。

四月原来是惜梅一直计划要披嫁衣的日子,多少年的认定、等待及准备,都在万全之中,只等哲彦归来了。

然而有人注定命里一波三折。先是哲彦归期不定,信里言词闪烁又万般无奈,因为美军开始轰炸日本。战场始终在他人国土的日本,初次尝到奔于炮火中的滋味,海上及空中的交通都受到影响。

再则是惜梅的祖父茂青老先生月前过世,举家哀痛忙丧事时,又有谁顾得到她原定的婚事呢?

朱老先生做完七七法事时,已是五月。哲彦仍滞留京都,无法回台。

玉满趁着惜梅的父母返家做最后一祭,由儿子哲夫陪着,前来谈惜梅的事。

“我知道现在谈儿女的婚事很不恰当。”玉满很委婉地说:“但老先生过世,依礼俗,百日之内不结婚,就要等三年之后。我怕这一拖延又太长了。”

“我也考虑过这件事情。惜梅和哲彦订亲已两年,百日内成婚,没有人会见怪。”惜梅的父亲守业说:“问题是哲彦能回来吗?”

“能的。我们有写信去催,哲彦知道情况,一定会排除万难回来的。”玉满说。

“既是如此,我们就要快点办了。”守业同意说:“惜梅有孝,一切简单隆重就好。”

“我们了解,现在是战时,事事讲究从简,就怕太委屈惜梅。”哲夫说。

“礼仪可省,但礼数我们不会省,惜梅有的不会输给宽慧。”玉满随即补充。

“惜梅这孩子心实,不会计较这些的。”惜梅的母亲淑真说:“难得的是亲家母人好,会疼媳妇,才叫人放心。”

“你们朱家的女儿,各个栽培得知书达礼,有才有德,我喜欢都来不及,哪舍得不疼呢?”玉满说。

惜梅的婚期终于在一片和气中,做成协议。

时序将入端午,天气慢慢转热。惜梅新嫁娘的心情,因为战争、祖父的死及哲彦的无音无讯,很难兴奋起来。

事情真太蹊跷了,哲彦已一个多月没有来信,连能不能返乡成婚都不得而知。

随着婚期的迫近,朱黄两家的长辈逐渐紧张起来。比较下,惜梅显得冷静些,她相信哲彦终会及时出现的。

她盼着快见到哲彦,他这半年来的四封信及那张书签,已成为她枕畔之物,夜夜拜读摩挲,几乎可以背誧。她甚至能确定,两年不见的他必有所改变,会更细心、更体贴、更温柔、更……爱她。

淑真第一个沉不住气,惜梅回桃园做嫁衣时,她就带着女儿到庙口附近去算命。

师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两眼洞察世事般清明,据说他刚从大陆来,铁口神算,非常灵验。

他看着惜梅的面相,再摸摸她的手骨,良久不语。幽暗的矮屋间,只有檀香的烟火袅袅动着。

“姑娘的命相不错,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富中有贵。”师父缓缓地说:“只是年轻时婚姻会有些波折。”

“师父您说得真准。”淑贞如见救星般说:“我们就是来问婚姻的,我女儿到底什么时候会嫁人?”

“今年,而且不会过端午节。”师父说。

“师父,我女儿的婚期是在端午前,但新郎倌还在日本,恐怕赶不回来,怎么办?”淑真说。

“放心,他会回来的。”师父说。

“真的?”淑真双手合掌说:“那就谢天谢地了。”

“记住,今年一定要结婚。今年不结,下次就要等六、七年了,姑娘的姻缘就这两次。”师父在她们走前说:“错过就没有了。”

“师父是什么意思?”淑真又不解。

“我只说天机,不解释天机。”师父说:“看来,今年结婚是最好了。”

淑贞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很开心地替女儿办嫁妆。惜梅原本就对哲彦有信心,但师父的话,使她更加笃定,脸上开始展露喜气的欢颜。

婚期前两个月,哲彦仍然没个踪影。惜梅只能在亲人的安抚下,耐心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午后,她和母亲、大伯母在房内闲聊,突然下人在帘外叫着:“老板娘,黄家的老夫人和姑爷都来了,说是有二少爷的消息。”

哲彦回来了!惜梅一听,欣喜若狂,忙随家人到前厅去。她一看在座的众人,面色凝重,她心又一沉,哲彦出事了?不可能的!

“是不是哲彦回来了?”淑真直接问。

“不是。”守业看女儿一眼说:“哲彦去中国东北了。”

“怎么会?”惜梅忍住激动说:“他在信上都没提起,怎么又突然跑去中国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什么时候去的?”

“一个多月前。纪仁说日本政府怀疑哲彦有间谍嫌疑,哲彦连夜逃到东北,想由东北转内陆,再到重庆去。”哲夫说。

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一半因为震惊,哲彦怎么会去招惹这杀头的危险事呢?

哲彦反日的行为,惜梅并不意外。只是哲彦泄底亡命,纪仁为何还平安无事呢?

“这孩子真是的,书不好好念,妻子也放着不娶,跟人家去搞什么政治,搞不好连活路都没有哇!”玉满先打破沉默,哀声叹气说。

“这消息可靠吗?庙口师父说他会回来的。”淑真不死心问。

“是邱家少爷说的,他昨天才刚到台湾,今天一早就来拜访。”哲夫说:“他是哲彦的好朋友,应该不会骗我们。”

该回来的不回来,不该回来的回来了!惜梅难过地想。

“他明知道婚期快到了,惜梅苦苦等他,他还……”淑真再说不下去了。

“纪仁说,哲彦有交代,他这一去危险重重,生死未卜,若惜梅要解除婚姻,另配他人,他绝不会见怪。”哲夫又说。

什么?惜梅气血攻心地想,哲彦以为她是怎样的女人,未婚夫在为民族奋战,她就怕死怕活、见异思迁了吗?这未免太污辱她的人格了。

“这是什么话?惜梅聘哲彦是人人皆知的事,虽说未过门,也算定了终身,哪能说改就改?这叫我们惜梅如何做人?!”淑真先抱不平。

“可是看情形,婚礼只好取消了。”大伯母春英说。

“这就是我们要来商量的。”玉满说:“前几天我去问神明。神明说,哲彦和惜梅今年不结婚,就没有缘分了。”

“怎么和庙口师父说的一样?他说今年一定要结婚,而且在端午以前。”淑真说:“否则就难了。”

惜梅和母亲对看一眼,今朝不嫁就是无缘。那六、七年后,年近二十的老姑婆,又能有什么好婚姻呢?不过做小和当继室而已。

何况她和哲彦有情,他说成灰亦相思,她怎能负他一片深情呢?他因家国,不能履行“草山盟誓”;她是女子,不出深闺,却能为他守约,成为远方的永远支柱。

“爸、妈、黄伯母,婚期照定,我就在后天入黄家门。”惜梅坚定地说。

每个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惜梅,你头脑昏了吗?没有新郎,你嫁什么?”守业斥着女儿。

“爸,我先入黄家门,等着哲彦,只是要表示我的决心。”惜梅对玉满说:“但求黄伯母不弃嫌,成全我的心意。”

“傻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弃嫌,”玉满拭泪说:“哲彦是修了几世福,才能娶了你。我早把你当自己的媳妇了,但就怕太委屈你了。”

守业仍觉不妥,淑真对丈夫使个眼色说:“这是女儿的命,你就由她去吧!”

惜梅就在半赞成半反对的争论中,依时嫁入黄家。因为情况特殊,不声张不宴客,连该有的礼节都取消,只由朱家坐一辆车到黄家,拜天地、祖先、婆婆,惜梅便成了黄家人。

“等哲彦回来,我一定再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一次。”玉满承诺说。

惜梅住进哲彦的旧房间,她虽与他相识多年,只有亲密的书信来往,对他生活种种仍很陌生。

她用拂尘拍着书桌上的灰尘,纱帐及棉被都是新艳的。陪嫁的红木柜子,来自福州,上好的建材,精美的雕刻,还镶上一幅母子图,母亲画得丰腴美丽,婴儿肥胖可爱,象征早生贵子。

桌旁是一排书,窗外是往山里的石阶路,可隐约听见秀里溪潺潺水声。有山有水有书,加上宽慧和两个小丫头,她是不会寂寞的。

惜梅嫁过来一个星期,宽慧生了黄家第一个孙子,全家上下喜气洋洋。

婴儿一洗净,哲夫立刻抱着他在祖宗牌位前祭拜,并当场依“光启先哲圣业”的辈分,取名为黄中圣。这是早早就想好的名字,只等天降麟儿了。

“这都是惜梅带来的好运道。”玉满拉着惜梅的手,欢喜的说。

既是好运道,也应该能保佑哲彦平安,让他早日归来吧。惜梅虔诚地拜着黄家祖先,从此早晚三炫香,诚心等待。

当了媳妇与女儿时自是不同,不能整日游荡看书。因为战争,家里工人少很多,店面内外的事都要帮忙,尤其宽慧做月子,很多事一下子就落到惜梅这二媳妇身上。

端午过后,惜梅带着敏贞到山边的祖师爷庙为婆婆还愿,玉满因为脚痛不能亲自前来。

自从日本强调皇民化,命令台湾人敬大皇、祭神社后,庙里的香火和人潮就没有往日的鼎盛了。

惜梅在大殿上捻香跪拜完后,回头时却看到纪仁站在攀龙的红色大柱旁。有一阵子,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能和你说一句话吗?”他严肃地说。

两年不见,他依然俊挺,脸上的深沉更不可测。他盯着她,眼内像闪着两簇火焰,令她往后退一步。

他这个人,仍是吝于给她友善袒然的神情,此刻他又有什么花样呢?

为避免旁人猜疑,惜梅牵着敏贞走上山阶,往山腰的林子去,纪仁就跟在后面。

一排排低矮的茶树丛旁,有一个简陋的竹袈凉亭,现在夏茶未开始采收,四周并无人迹。

她轻声叫敏贞一边坐着,便用清澈的双眸直视纪仁,穿着白衬杉西裤的他,还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她说。

“我昨天才知道你嫁进黄家。”他脸上有强力隐忍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哲彦不是叫你别等他了?我千里迢迢回来就是要阻止这件事发生,结果仍是白费心力了!”

“这件事与你无关!”惜梅简短说。

“怎么无关?这是哲彦临行前拜托的事,他千万交代,就是希望不要耽误你的终身。”他说。

“嫁给他,就是我的终身。不管他身在何处,我们订过亲,我就是他的妻子,你明白吗?”她冷静说。

“订过亲并不是成亲,你哪里算他的妻子?”他也冷冷回:“哲彦此去吉凶难料,决心给你自由,你竟还往里面跳,岂不太傻了?!”

“不,我不傻!这是一种情操,你懂吗?”她有些激动说:“我心里只有他,愿意为他等待。我不能因为他在为理想出生入死时,我就背弃他。他讲忠,我就讲义!”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一动也不动,如一尊石人,但他仍可感觉他对她的话有某种很奇怪的反应。

“别讲忠、别讲义这些大道理。”他把脸转向远山:“我们只讲爱,你爱哲彦吗?”

爱?她还没有那么新潮,敢把这个字眼挂在嘴上。

“这不干你的事。”她忍不住又加一句:“但我可以告诉你,自从我和他订亲,就认定了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天呀!现在是二十世纪了,处处都在维新西化,你又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还有这些迂腐的封建思想?!”他讥讽地说:“万一哲彦永远不回来,你也要一辈子守到老、守到死吗?是不是要我们发你一座贞节牌坊呢?就怕已经没有人制造了。”

为什么他老喜欢激怒她?为什么她面对他总是暴跳如雷?这回她偏不让他得逞,她说:“你那风流成性的脑袋,只识得水性杨花的女子,当然不会了解我和哲彦之间纯挚的感情。此外,哲彦是你的好朋友,你为什么要诅咒他死,诅咒他永不回来?!”

“我没有咒哲彦死或永不回来。他现在所从事的工作,踏这一步,不知下一步在哪里。何况中国战火连天,死伤无数,谁能保证哲彦的安全?”纪仁口气也不再沉稳:“连哲彦自己都没有信心!”

“中国不安全,为什么他去你不去?当时说异族统治的愤怒,你比哲彦还慷慨激昂。结果你人却还在此逍逍遥遥,对我长篇训话,叫我见异思迁!”这次该她嘲讽。

“谁说我没有参加地下抗日活动?哲彦是因为事迹败露,不得不逃。我留下来,仍然有用。”他眼中有了怒火:“你以为我选择不走,留在敌方窃取情报会更安全吗?”

惜梅心一惊,左右看看,只有微风轻吹,她说:“你说那么大声干嘛?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你也会关心我?我一直以为你恨我恨得牙痒痒的。好象巴不得冒死去中国的是我,不是哲彦。”他泠笑说。

他的脸上有一种神情,令她内心微微抽痛,嘴里不禁温柔起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真对不起。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批判我做的事,我有我的理由,你不了解,哲彦会的。”

“我怎么不了解呢?”所有愤怒、讥诮都不见,他轻叹说:“我真羡慕哲彦,有你这么全心全意地在等他。”

“你还回日本吗?”她问,有点莫名的伤感。

“明天的船。”他看着她说。

“一路平安,凡事小心。”她诚心地说。

“谢谢你,我会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他把手放在胸口说。

算是告别了,惜梅先走出凉亭,两人再行个礼。

下了石阶几步,纪仁突然从身后叫住她说:“惜梅,你知道,我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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