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着竹马来-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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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儿抬首怯怯的瞧了他一眼,咬唇道:“我……我用过的,母后当时嘱咐我之后,我,我想着平时身子虚,也许提前进补要好些,问了太医说产前也可用,所以……也做过一两次蛇羹,只是我平时就觉着蛇那东西怪怪的,怕拿出来你看着不舒服,所以没和你说……且那东西拿过来,我看着也怕怕的,是以不曾多用……”
季涟皱了眉,玦儿靠在他身上,仍有些心悸的说:“万幸的是,我想着腌菜一类的东西,平时吃吃倒好,那时有了宝宝,怕对宝宝不好,所以有了身孕之后就没再吃这些东西了。”
季涟双唇抿的紧紧的,往里咬得下唇生疼,轻声叹道:“你……是不是也怀疑……当时母后就想下手?”
玦儿半晌没出声,最后才道:“也许,只是咱们多心了,毕竟蛇是发物也是事实,母后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些禁忌吧?”
季涟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她做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宫中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我适才也想过,也许……江氏并不知道蛇和萝卜不能同食,可是母后不一定不知道。江氏并未生养过,怎么会知道蛇是发物?必是问了人才知道,她这几年在宫里,只和母后交好……还有,你自小就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你喜好吃些什么,母后随意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
他下巴轻轻的抵在她的额上,满腹的委屈:“这样看来,当初母后必是想动手把你和腹中的宝宝一起除去,只是一直没碰上你将两样东西共食的时候。我一向和你同吃住的,或许想连我一起除了也不一定呢……然后就是你在折柳湖出的事,然后是谢氏……我当时一时疏忽,让江氏去照顾她,或许她也是和你一样想的,所以产后才用腌菜提提胃口,好歹保住了孩子……”
玦儿听季涟一样一样说来,紧搂着他,抬首挤出一丝笑容:“还是你心思细,想的清楚明白,我方才听了毛太医的话,想着去年的事,就慌了神……”
季涟圈着她的腰,头搁在她脖颈间,嗅着那发间幽香,沉声道:“只可惜……上天佑我……咱们俩现在都好好的。”
“我虽不欲做郑伯,可她却一意要做武姜……”
“……我真是寒了心了,既是如此,那么,我也效仿一下郑伯,不到黄泉,不相见吧……”
玦儿听着他越来越阴寒的声音,略有不安的叹道:“这宫里的日子,还真是不容易呢……”
季涟松开怀抱,看她茫然的样子,在她面上细细轻啄,温言道:“你放心罢,我这就让母后移居广清宫,往后——你就是这兴郗宫的女主人,这天下——也是你我二人的,我必护得你周全。”
“我……不想再见她了,明日就是二十七,你替我转告她,我不想做出什么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情,让她自己找个体面的理由,启程去广清宫吧。”
广清宫是长安城北郊的一处别宫,乃是前朝修建的,常有太后或是皇后、宫妃前去休养。名为替皇家积福,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软禁,只是因为被软禁的人身份特殊,不能公然下诏惩处,采用了这样一个周转的法子。
玦儿闭着眼,嗯了一声,季涟呼出到她面上的热息骤然间急促起来……
九月初一,张太后以先帝驾崩四年,思勉先帝之由,移驾广清宫,为先帝祈福。
九月初五,季涟嘉奖永昭二年对突厥战事中带头为朝廷捐募钱粮的江南丝茶商会,嘉奖参与募捐的商贾一些闲散职衔,孙璞因首功被封为钱塘伯。
如此一来,九月十五颁布的立后诏书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了。
但是孙家尚未送回信来,所以季涟斟酌之后,颁了立后的诏书,准备待孙家来信后再举行封后大典,当然,想要腾开时间好好筹备封后大典也是另一个原因。
九月十八,收到平城府急件,季涟看了更是兴奋不已——符鸢在草原上寻觅数月,找到了重伤被俘的符葵心,阿史那摄图百般酷刑,仍未得符葵心投诚——阿史那摄图也是爱才之人,先前的祭祀,也只是个幌子,想让符葵心对中原朝廷死了心,符葵心只是不肯,符鸢伺机救了他出来,躲在草原上辗转了半月后,符葵心的伤才好了些,刚刚回到平城府。孙思训见符葵心回了,知道季涟心中挂念这件事,特地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了信回来,说是符葵心所受摧残甚重,且不肯看郎中,恳请回长安府上休养。
季涟得了这讯息,自是欢欣鼓舞,不过看信上说符葵心受伤甚重,且和上一次在安东都护府一般,不肯就医,不禁有些着恼,心想也只有让他回长安来,就符夫人能制住他。于是他立马让兵部回了急件,且让太医院备了许多养外伤内伤的良药一并送去。
吩咐了这些后,季涟又让人送信回去符府,好让符夫人安心。
符葵心此番的“死而复生”着实让兵部诸人振奋不已。前番符葵心在石河之畔全军覆没,对军中士气打击不小,符葵心毕竟是本朝唯一一个正面击败过阿史那摄图的人,可谓军中的一面旗帜。知道他未死的消息,边境军士也颇为振奋,虽然先前的败战稍有损他的声名,但他毕竟以寡敌众,折损阿史那摄图的最后一支精锐,军中诸人对他仍是十分敬服。
他只要一日未死,便像是本朝立在北境对突厥的一支利剑,安定边境民心。
于公于私,季涟心里都是极高兴的。
从览竹殿回来,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玦儿这个好消息——等符葵心一回长安,又多了一个来观礼的人了。
可长生殿里人人面色诡异,他看了都不禁有些发毛。
寝殿里玦儿正伏在烟儿怀里,肩头微耸,高嬷嬷坐在榻旁轻拍着她的后背,见季涟进来,也都腾不开身来行礼,只是指了指旁边案上的一张纸,季涟拿过一看,正是孙家送回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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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昭四年八月,大祀天地,立皇长子炅为太子;九月,太后移居广清宫,立贵妃孙氏为皇后,大赦天下囚徒。
立孙氏为后诏曰:钱塘孙氏,少而温婉,素有贤名,先帝为吾养之。朕及冠之时,以孙氏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以年幼故,固辞不受,列于滕妾。孙氏宠而不恃,谦恭婉顺,四德兼备,为六宫之表,勤侍朕躬,于今四年,适予关雎乐得之心,克谨鸡鸣儆戒之道,夙夜匪懈辅益良多,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睿宗本纪》
第八十七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季涟夹起信笺,第一页上写着:
如玥吾女:汝母已于初七不治亡故,父近日正与隐闵筹备丧事,待汝母下葬,父即携隐闵上京,不知能否赶上吾儿之喜时。汝母之逝,隐闵甚为悲痛,亦少出门胡混,然日日怏怏于家中,于父亦极为冷淡。
汝母之病,始于父之行为无状,此时念及往事,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父悔甚恨甚,纵散尽万金珍宝,亦不得与汝母偕老,此时俯仰悲咽,不足抵昔年过失……
信笺上还有数点泪迹,已化在笺上,季涟放下信笺,走到榻旁,从烟儿怀中接过玦儿。烟儿和高嬷嬷忙退了出去,替二人准备热茶。
他轻叹一口气,刚刚路上的千般喜悦登时都被冷在了喉咙管中,咕哝两声,什么也没说出来。
玦儿在宫中对人和善,但真正放在心上着紧的人,一只手五个指头正好数完:他自己、师太、父母和弟弟。
先前师太的死,已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刺激,浑浑噩噩了十数日才稍微好转,之后又在长生殿里设了小型的佛堂,时常焚香祷告,这不出半年,就丧了母亲,真可谓世事无常。
他将玦儿搂在膝上,见她已止住了哭,只是神色茫然,脸上泪迹尚在,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若是寻常亲友丧了,不过互相说几句人死不能复生的话,此时逝的是至亲,又有什么言语能安慰的过来。
季涟想起皇爷爷死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痛彻心扉,人前还要肃穆端庄的参加祭祀葬仪,一举一动都不能失了分寸。等夜里回了南薰殿,孤清冷寂,只有玦儿偷偷的跑出来,在秋千架上陪他坐到天明。
烟儿奉上热茶,季涟接过来喂了她几口茶,她巴着季涟的手,只是说不出话。
半晌之后她才开了口:“我真是不孝,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娘……我……”季涟抚着她的发丝劝慰道:“你娘就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你弟弟生性顽劣,难以管教,现下你娘殁了,你若还这样难过,只怕你娘去的也不安心。”
玦儿只是低着头,又半晌没说话,于是季涟也没出声,只是揉捏着自己掌中的小手,等他发现自己握着的手稍暖些时,才听到她低泣的声音:“往后……你可不许走在我前头……不许走在我前头……”
季涟心中一紧,似被狠狠的抽去一块,低低的应了一声,玦儿凄惶的盯着他,难过的再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她才收拾精神,走到案旁,回了家里的信。宫里非有皇帝驾崩皇后薨逝外,是忌穿白的,玦儿只好将孝服穿在里层,外面也只穿些素净的颜色,以尽哀思。
早先几日为孙璞封伯的诏书已发了下去,季涟又着人拟了信知会浙江州府,好好的为钱塘伯夫人杜氏下葬。
孙璞请法师择了吉日,将杜蕙玉的棺柩运往杭州乡下,预备停灵六六三十六日后入葬孙家墓园;又从灵隐寺请来一百零八位僧人,预备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超度前亡后化诸魂,消弭死者罪业;同时在杭州城里孙家大宅里设坛,请了七十二位道士,打了四十九日的醮。
杭州府的官员也纷纷前去吊唁,孙家平日里在附近州县做了不少善事,孙璞又是今上宠妃之父,往年便和各州府的大员们交好。更何况如今立后诏书已下,孙璞又进封钱塘伯,一跃而为皇亲贵胄,前来哭灵的人更是从早到晚都没停过,从杭州城里的大宅到孙家在乡下的墓园沿路,都有浙江州府的人设灵祭,极尽哀悼。
孙隐闵这些日子也收敛许多,没有精神出去胡闹,只是帮着料理丧事。他虽才十四岁,平素胡闹鬼混的多,对家中一直发生的事情却是清明,不免怨恨因孙璞的缘故,导致杜蕙玉缠绵病榻,心中的小九九更是深重几分。
原本被孙璞安置在苏州的小妾胡氏和那个小妾生下的庶子,此时也到杭州来拜祭。胡氏嫁与孙璞已近五年,生下的儿子也有两岁多了。孙璞因先前杜蕙玉病了的缘故,不敢将他们接回家,此时杜蕙玉新丧,他心中哀痛之余,更多愧疚,再则家中的长子日日对他横眉冷对,他便只敢将胡氏和小儿子安置在外宅。
孙璞预备做好了丧事再启程入京,便先行送信入宫,玦儿接到回信的时候,正逢上符鸢护送符葵心回京。
长安城里不少人听说是云麾将军、晋远伯符葵心并未丧身大漠,而是重伤被俘后逃出来,纷纷前来观望。
朝堂上却因此事起了不少争执,符葵心失踪的时候,不少人以为他死了,御史们吵闹之后也就手下留情。若是死了,就算极尽哀荣的去追封大葬,到底是盖棺定论,也就罢了;可如今事情就不同了,符葵心在大漠中的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人能证明。
军人战败被俘,原是最耻辱的事情,若是马革裹尸,尚能保全名节,如今被俘后回来,事情就难说了——史上倒有不少这样的例子,甚至出了不少冤假错案,不过也有被俘回来后仍然不加追究反而加赏的,最后是明君忠将、相得益彰。
照季涟的意思,自然是不愿追究符葵心被俘期间发生的事情,被乌台那群硬骨头说的烦了,便道:“昔年孟明三败于晋,也有被俘的经历,穆公却未曾怪责于他。云麾之败,首过在朕,这事年初就议过了,云麾将军乃为国受难,正是大有功之人,如何能因此降罪?突厥贼首阿史那摄图,并非等闲之辈,永昭二年阵亡的十几万将士,便是铁证;云麾将军于本朝之功,远甚孟明于秦,难道朕竟然连穆公的气度也没有了么?”
乌台一众人等仍是不肯罢休,最后是季涟拍案而起:“云麾将军之起用,亦在于朕——是不是要朕下一篇罪己诏公告天下,才遂了你们的心愿!”
于是这又成了一段无头公案,最后凤台阁决断,先迎符葵心回京养伤,停职疗养,待伤好之后再向朝臣禀明被俘经历。
符葵心回京之日,季涟自然不便出迎,只遣了小王公公去符府候着,传达他的问候,玦儿又帮着备了不少补品送过去。
过了两日后季涟还是不放心,可天子亲自出宫去探望臣子倒是件大事,现在这样微妙的情况,他当然不能公然出宫,想了想便准备便服出宫去符府看望一下符葵心,可又怕少了一刻陪着玦儿,她又想起家中的事来。玦儿虽不似头几日那样伤痛,面上却总无喜色,这些日子他除了朝议之外,多陪在长生殿,读书写字也好,画画题诗也好,只想让她少想着点家里的事。
“小王说葵心在家里日日都躺在床上养病,我想去看看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也许……我们还可以逛逛大街呢,你也有好久没出宫了吧,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玦儿看着季涟这样讨好的样子,点点头,于是二人换了便服出宫,装作寻常夫妻一般,在一队便衣的羽林卫护送之下,穿过朱雀大街,去城东的符府。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大的酒肆秤行绢行、小的摊铺作坊饮食店一应俱全,他们二人还是当年玦儿住在追慈庵的时候曾一起偷偷的逛过朱雀大街,那时还生怕被熟人撞到,此番虽也是微服,却显得大摇大摆的多。
季涟看着往来如梭的人群,心底颇有些自豪,他献宝一般的自夸道:“你觉不觉着路上人多了很多?”
玦儿左右看看,问道:“是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么?昨天是上坟祭祖、烧御寒衣的日子,没听说今天有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啊?”
季涟哼哈两声,道:“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过……户部呈上的折子说今年长安城的人口突破了百万户……你要知道,高祖开国的那时候,长安才八十万户呢。现在越来越多的西域人仰慕我中土风物,到长安来定居呢。”
玦儿在路边小档上花六文钱买了两个泥人——还是小王公公想的周到,一听说两个人要微服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