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相之绿柳含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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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此语,含烟忙也追出去。门外,果然是瞻墡,扶着一棵老树勉强撑着身子。看他脸上时,含烟也不由骇了一跳:那表情,竟不知是痛苦,还是讶异,还是惊喜,还是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而他对王青山的话也似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心绪之中。
“王爷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含烟四处打量了下,见果没有什么下人在,便同着王太医一起架扶着瞻墡向正房内去。
“王太医,多谢你今天来看我。”瞻墡似乎刚回过神来,却忙着向王太医道谢。
“王爷说哪里话来,为王爷诊治是皇上所命,也是老臣的本分。”
王太医和含烟扶着瞻墡向床上躺了,便忙着替瞻墡检查胸前疮口,擦洗换药。而瞻墡自说完了那一句,便又不语,一迳向含烟望着,连王太医为他清理疮面、刮腐去毒都如未觉一般,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偏叫人读不懂一句。
“王爷。”王太医叫了一声,见瞻墡不理,便整理好药箱,笑着咳了咳:“王爷今日真正让老臣大开眼界,见识到当年关二爷刮骨疗毒的英雄气魄。只是春霄苦短,王爷与王妃几个月没见了,老臣也就不多做打扰了,就此告辞。”说着,便欲起身。
“王太医且慢,”含烟忙道:“让含烟送送太医吧。”
“含烟!”瞻墡见含烟要走,却急忙叫住。
“王妃还是留步吧。老臣也没什么说的了。”王太医笑着离去。
见王太医走远,含烟只得回身走到瞻墡塌前,略略含羞,柔声道:“瞻墡,这伤不碍事吧?”
只此一句,瞻墡便又似痴住,伸手拉住含烟的手,张张口,又什么也说不出,良久,方叫道:“含烟。”说罢,又是无语。
如此二人执手相看,竟也脉脉。正暧昧间,忽听屋外一声咳嗽,朱福的声音传来:“启禀王爷王妃,宫里来了位公公求见王妃。”
含烟听见这话,忙收了手,却道:“叫他到耳房里吧,说我就到。”
瞻墡手中一空,满目都是怅惘之色,却也不再说什么,长叹一声,把头转向床里。
含烟起身,又回头望望,犹豫了下,终还是出去了。
不过片刻工夫,朱福又带了侍女过来伺侯瞻墡梳洗,瞻墡依旧无言,半倚在床头梳洗罢又进了早膳,方问道:“朱福,王妃进宫了吗?”
“啊?”朱福一顿:“是啊,方才宫里养心殿个小太监来请了王妃宫里去了。说是有要事。”
朱福说罢,偷眼瞧瞧瞻墡面上并无什么反应,方道:“早起时奴才依王爷所言,已经把‘那个’请进失洛亭了。还有方才秦总兵前来说道,按着昨日王爷吩咐的,已经将高王妃先安置在王爷二月间买下的那所房子里了。我见王爷睡着,他又得快回去保护高王妃,便先让他走了。”
“哦。”瞻墡应着:“打昨日王妃安抚了大军并让他们进城后,至今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朱福犹豫了下:“昨日入城后,皇上就下令给了兵士三天假期,让他们好好逛逛京城了。”
“张德顺,不是皇上传唤吗?怎地带着本妃往后宫来了?”
“呵呵。”小太监傻笑着摸摸脑袋:“奴才没说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吗?”说罢一抬眼,见含烟正略略含怒地注视着自己,又眨眨眼陪笑道:“大概是皇后娘娘怕您不肯来吧?特特从乾清宫找了奴才来跑这趟差事。如今王妃娘娘都过了乾清门了,便赏奴才个面子,好歹去坤宁宫瞧瞧吧?”
含烟听他如此说,也只得无奈笑笑道:“如此说来倒是皇后娘娘误会了。虽说本妃受这女官职位之时,便与皇上约定,只虚受后宫官职,却不领任何后宫实务,更加不属后宫辖制,但若是皇后娘娘有事宣召,做臣下的又岂敢不去呢?”
“那就是说王妃娘娘肯给奴才这个面子了?呵呵,娘娘说的那些个奴才也不懂,奴才只知道如今娘娘就是这宫里最得势的。奴才今日有幸和娘娘说了这些话,回去之后倒有的向旁人夸耀了;若要能得王妃娘娘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或是日后用得时多支使几回奴才,那就更是奴才祖坟上冒青气了。”小太监说着,引着含烟果一迳往坤宁宫去了。
将将快至门口,早有宫女眼尖瞄见入门内去报了信儿,含烟方进了大门,皇后胡氏已迎到了院内。含烟连称不敢欲行礼之际,胡氏却早扶了含烟的手姐姐妹妹地寒暄起来。
“妹妹,上次一见,至今也有些时日了吧?前些日子姐姐派人送到襄王府的那些玩意儿可还喜欢?姐姐对妹妹的芳驾可是日盼夜盼,却又知道妹妹公事繁忙不敢打扰,今日好不容易咱们姐妹又能相见,倒该好好一起乐乐。――霞儿!安排些瓜果吃食来,就带着宫女们出去吧,本宫要和柳王妃聊些体己话儿。”胡皇后一溜儿说下这些话来,也不曾脸红结巴儿,比上次见柳含烟时倒长进了不少。
宫女们答应着去了,含烟却不肯随着胡皇后上炕,只在椅坐了,含着笑听胡皇后东说西扯。
乱聊了一气儿,胡皇后方悄悄问道:“妹妹,上次托你的事情可有消息?”
“南清庄的事?”含烟略蹙下眉头:“虽说含烟查访之下,略有收获,但实在事关皇家体面,若不得确实,还是不说的好。”
“嗯。”胡皇后点头:“妹妹如此说也在情理之中。上次因薛贵人之死,姐姐一时心中激愤,托了妹妹查访那人的事,其实话一出口,心中已经后悔,只怕因了姐姐的缘故无端拖了妹妹来搅这滩浑水,若将来出了什么事故,倒是姐姐的不是了。”
“姐姐说哪里话来?”含烟陪笑道:“不能为姐姐分忧,含烟心里实在不安呢。何况若姐姐所虑是真,便是家国大事,含烟又岂敢坐视?”
“唉。”皇后重重叹了口气,道:“有时姐姐心中也颇有疑虑:明明众所周知皇上心中只有你一人,孙贵妃也绝算不上是椒房专宠,却不知为什么,皇上对她在后宫中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不闻不问,竟到了任她横行的地步,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怎么?”含烟问道:“姐姐向皇上提起薛贵人的死因了?”
“姐姐哪里敢,”皇后摇头苦笑:“虽说不过是个挂名儿皇后,也还想在这世上多留些时日呢。只是这宫中,近几个月来,竟有不少宫女失踪,虽说宫里上万宫女,人命也不值什么,就是常日里嫔妃贵人们,心情不好打杀几个也是有的。但如今几个宫女失踪竟是毫无痕迹可寻,事情多了,少不得姐姐我是要问的。原也不怎么上心,谁想一天夜里姐姐睡不着,仔细着想想,竟发现个大问题:这些个宫女失踪前都是皇上临幸过的!近御之后,少则几日,多则近月,便会离奇失踪。此事想来也真真令人毛骨悚然!”
“姐姐这样说,是疑着孙贵妃将这些宫女秘密处死了?”
“虽无真凭实据,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十成也有九成是她了。可前儿姐姐乘皇上在慈宁宫问安的机会,装作不经意提及此事,皇上竟笑笑说也许只是哪个妃子胡闹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含烟妹妹,你十分聪明的,倒说说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她这么做皇上是早知道的吗?”
“这件事,含烟在慈宁宫里住了这些时日,的确也早有耳闻,不过若依姐姐这样说,竟真是有些内幕的了。不过含烟尚有几个问题不清楚,想请姐姐赐教。一是后宫佳丽如此之多,怕皇上是只嫔妃便宠幸不来,怎会近来如此多地宠幸宫女?二是宫女既经宠幸,敬事房应是立时记录在案,有些人更是会身份立涨,能得个选侍、淑女之类的封号,可这些人既都是宫女,那就都是宠幸后并无加封了,是被宠幸的宫女人人如此呢,还是只有这没有加封的宫女失踪呢?三是姐姐说十有九成是孙贵妃做得此事,那必是已握着实据了,含烟斗胆,能否请姐姐明示呢?”
“既然已对妹妹说起,就不妨把事情说个通透:皇上登基以来的确常常宠幸宫女,而且每个宫女都只一宿便罢,也不赏甚封号,初时姐姐还以为是太后雨露均沾的训示起了作用,后来想想,应该是皇上对没有子嗣一事实实在在上了心,而我们这些封后封妃的伺候的时日已长,却始终没有龙子消息,也难怪皇上太后不急。可初时宠幸过的宫女经过一段时间都由太医确定并无喜脉,后来宫里对这事也就不甚上心,直到前些时日姐姐发现这些失踪的宫女便都是宠幸过的,才仔仔细细查问了番,虽早就疑着此事是孙贵妃做的,却也问不出消息,但昨儿得了长春宫的一个宫女前来密告,说是长春宫地下竟常传来哭泣的声音,也偶尔会有神秘人物出入,宫里都传说闹鬼,可姐姐却觉得应是和这宫女失踪的案子有关。也假做串串门子,带人前去查了,可也查不出什么来,只孙贵妃面色惊慌,定是大有问题。”胡皇后说罢,盯住含烟,脸上颇有殷殷之意。
“既如此,姐姐放心,含烟虽与皇上约定不受后宫辖制,但姐姐有事,又岂能坐视?定会细细分剖此事,给姐姐个交代的。”
“真是有劳妹妹了。实在是姐姐才短力微,难保后宫净宁,若妹妹肯时,姐姐愿将这皇后玺印交与妹妹,以求全力保证妹妹宫中查案。”胡皇后说着,见含烟张口欲行推辞,忙又道:“只是为了妹妹查案方便罢了,姐姐对这个原就不在意的,何况若妹妹真想要的话,只怕早就已经是妹妹的了。”
含烟见皇后如此说,略一沉吟,慷慨道:“姐姐好意,含烟领了。定将不遗余力为皇后娘娘除奸扫恶。”说着,拜倒于地,从皇后手中接过后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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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临溪阁,正是柳含烟封女相官位之后在宫中的住所,只在慈宁宫花园紧临南门之处,离太后居住的寝殿还有一定距离。含烟从坤宁宫过来,便绕了长春宫直接往临溪阁去了,见了阁中分配的宫女丙儿,悄悄塞了她一张字条,令她找机会送到襄王府上,这才缓步向处理朝务的内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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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王府正院。
“朱福,扶我起来。”闭目而卧整整一个上午的襄王忽地睁开眼睛,向偷偷来瞧瞧王爷睡醒了没有的管家道。
朱福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扶瞻墡坐起,又把刚刚从厨内带来的参汤奉上。
“朱福,”瞻墡推开面前的汤碗:“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王妃中过毒么?”
“中毒?这倒没听说,只是有阵子王妃病重,听说是肝火郁结,却昏迷了四五天才醒,是宫里的王太医用的药,倒也说好就好了,没见什么反复。”
“这便是了。”瞻墡点头:“一会儿你出去,到凤舞那边把王医婆给我请来。”
“王爷早该如此了,非得听什么太医的。这伤要是让王医婆来治呀,怕是早就好了。”朱福摇着头叹着,一面把汤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慢慢退了出去。
襄王并没有等太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已在院内响起:“王爷,听说你受伤了?”
“婆婆快快请进。”瞻墡应着,声音里带着恭敬也带着笑意。
门启处,一个不起眼的老态龙钟的婆婆笑着出现:“王爷,这次叫老身来,真的是为了疗伤的事吗?”说着,走到床前细看了看瞻墡的脸,又道:“好好的,怎么伤口就迸裂了呢?怕不是你自己运气伤的吧?”
“婆婆快坐吧。什么自己伤的别人伤的,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不然那不成了对您医术的怀疑了吗?”瞻墡的模样倒带着一丝顽皮。
“噫?”婆婆上下打量打量瞻墡:“王爷今儿心情不错呀?该不是想出法子怎么安置你那‘高娘娘’了吧?要真是呀,老身可要好好烧柱高香,实在是老骨头还要多活两年,快经不住她聒噪折腾啦。”
“呵呵。”瞻墡尴尬地笑了下:“婆婆还是多担待担待吧,她不过是年幼不懂事,从小娇养惯了的。不过早晚间瞻墡定会给她找个归宿,总不会一直麻烦婆婆的。”说着,话锋一转道:“瞻墡这次请婆婆来,倒是想请教婆婆个问题的:上次婆婆说的,那个名为‘错痕’的毒药,真的世上只有一人能制能解吗?”
“错痕?”婆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缓缓地在瞻墡床边坐下,吐出来的声音带着苍茫和肃杀的味道:“的确是只有一个人能制能解的。这药的毒药解药原都是一种,不过是用量的差别罢了;而制药的重要原料,就是那个人的血!”
“谁的血?”瞻墡追问。
“说起来,是老身的师兄呢,也是老身的夫君。”婆婆的目光远远地凝望着,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情景:“他总是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偏爱在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做文章。把整个心思都扑在了研究毒药和解药上头了,能留给别人的也就少得紧了。”
“那他现在人呢?”
“早就不知所踪了。”婆婆叹了口气:“也怪我,怄着他不肯理我,一时心血来潮激他说他也只配做些邪门歪道罢了,终不能有什么东西流传千古的。谁想他就认了真了,留书给我说不做点流芳百世的事业来,终生不肯相见,从此竟真的再无消息。老身找了几十年,现在也算死了心了。”
“婆婆,”瞻墡的眼中激荡着心绪,一时欢喜,一时忧伤,一时又有些不忍:“您夫君可是姓王?”
“是啊。大家都叫我王婆婆,这王就是我的夫姓嘛。”
“本名青山?”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婆婆诧异地看着瞻墡。
“朱福求见王爷!”院子里,朱福的声音。
“进来说话吧。”瞻墡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下,示意婆婆稍候。
“启禀王爷。”朱福一躬:“柳王妃娘娘派人从宫里传出话来,要奴才和青青姑娘今夜持令牌入宫。”
“嗯。”瞻墡点头:“知道了,你尽管去吧,随便找个小厮照顾我便罢了。”说罢,想想又加了句:“尽心替王妃办事。”
六月十五的夜,才刚刚上更时分,天却闷热漆黑得可怕,原本应该皎洁的月色被乌云密密地封住,一场倾盆大雨眼看就要来临。
慈宁宫东边的甬道上,有两个着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