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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何事宫闱总重重-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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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是已经知道了吧?不然,黄昏时,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是啊,皇后娘娘亲自赏的,开了正堂接的,怕是整个姑苏城都知道了。

还是那树梨花,还是初见那日的情景,他站在月洞门前,抬着眼望她,不是哀戚,不是痛心,不难舍,什么都不是,似乎也不是她站在落尽了的梨树下,两两相望。身在咫尺,远在天涯。半抹残阳落在东墙,溶了最后一缕春色。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多应景的句子?就像是为他们而写一般。难道这是就是她的命运?要与那长门宫里的陈皇后一般,看梨花落尽月又西?

以前,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那么文采风流,状元及第就如探囊取物一般;那么气概威武,叫夷狄退避三舍,避让不及;那么情深意重,为了心中所爱,坚决地拒绝了当朝最尊贵受宠的熙宁公主,与母亲相守,并在可能无后的情况下坚持不纳妾……父亲在她心中,是神祗一般的人物。她为自己是他的女儿而骄傲,为她的身上,有着这么高贵优良的血统而自豪。

她以为,父亲那么爱她,不可能忍心送她入宫的。她以为,母亲那么疼她,绝对能阻止父亲那样的打算。她以为,祖母那样的尊贵,定有办法力挽狂澜保下她的。

她以为……她以为……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可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而且是在那么早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文鸿绪每年年节都会在姑苏祖宅中陪女儿度过。许多在京中攀不上关系的官员便抓住这个空挡来献殷勤。除非一些不可不见的,其他都是连文府大门都进不了的。文鸿绪极为珍惜与女儿难得的相聚,整日抱着她玩,连去书房会客,都不放。时常,文鸿绪都有意无意让女儿在外人面前显露一下,后来沈怀袖知道了,便把她抱回自己身边,再也不放她去父亲手里。那时候,她总是乐呵呵地笑,父亲和母亲都来‘抢’她。也因为如此,十年前的天下都知道文丞相家的小姐是个神童,而十年后的今天,恐怕已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了。

父亲的心思,从那么早开始已经动了。而母亲,更是从那么早开始就试图阻止父亲,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她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做了这么多年不切实际的梦。

“嬷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文沁雅一夜未眠,一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见宁馨扶着冯嬷嬷急急忙忙进来了。

“小姐,姑小姐不好了,快套件衣裳去看看,夫人已经先去了。”冯嬷嬷神色凝重,到底是历练深的人,丝毫不慌乱,接过已经慌晕了的宁馨手里的衣裳,快而稳当地给她更衣。

“怎么会这样?”沁雅惊的心里顿时一片空白。

“昨夜,”宁馨支支吾吾地想说,被冯嬷嬷瞪了一眼,吓地往后退了一步。

“嬷嬷,您要是不让我知道,我就去问母亲。”

“小姐!“冯嬷嬷无可奈何地叹气:“老奴说了,小姐听听也就罢了,切不可做出鲁莽事来,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呢!”

“嗯。”

“昨夜,姑小姐知道皇后娘娘赐东西的事,跑去老太太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房后就把丫头们都赶了出去。今早丫头们进去伺候梳洗时才发现人倒在地上,吓的赶紧找大夫,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

文沁雅一听,什么都顾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往佛堂跑去。冯嬷嬷和宁馨赶忙在后面追着她跑。

佛堂

“姑母!”一脚踏进门里,沁雅顿住了,拈帕的手扶在门上,傻愣愣地望着屋里的众人。下人们都在地下跪着,沈怀袖坐在床边,端着药碗喂药。白澈撑着文婉絮垂垂欲倒的身子,在她耳边不停的让她张嘴喝药。沈怀袖喂完一口便拿手帕抹一下眼泪,看的文沁雅眼圈立刻红了。

“庆儿来了。”文婉絮低哑地唤了一声,吃力地抬起眼皮温柔地看她一眼。

“姑母……”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竟成了这样。文沁雅跪在床边,伸手轻抚姑母苍白的无一丝血色的脸庞,那张昔日倾国倾城的容颜,如今除了红肿的眼睛,什么都都是白的了。

“庆儿,让姑母再好好看看你,以后,怕是再难见着了。”文婉絮示意白澈把她扶起来。

“絮妹妹,你这说的是是么话,咱们小时候不是说过的吗,等儿女们都大了,可以放心了,咱们要一起把这天下都走遍,白日品茗论诗,到了晚上,对月浅酌,咱们的日子,都还没开始呢。”沈怀袖搁下药碗,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去,执起文婉絮的手,握在手里。

“姐姐有心了,小时候的戏言还记到现在。我是个命薄之人,早早去了,倒是福气。”文婉絮勉力扯出一丝笑,眼角滑下一颗眼泪,落在白澈的衣袖上,慢慢地晕开来。

“说的什么混帐话!咱们都要在一处,谁也别想逃了去。”沈怀袖拿着手帕为她擦泪。

“今次去到京里,姐姐帮忙转告兄长,絮儿虽怪他,但过了这些年,心里纵使有怨气,也早已没了。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也不想的……”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有些话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鸿绪要是听到这话,得有多开心,所以还是你自己留着跟他说,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你们兄妹的疙瘩,我可不掺和。”沈怀袖见她连遗言都交代了,再加上大夫说的回天无力,更觉悲从中来。

“呵呵……兴许别人的话,哥哥听不进去,但是姐姐的话,咳……”文婉絮不住地咳起来。白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姐姐且告诉他,当年的事,我早已不怪他了,但这次的事,不管他是何种理由,社稷江山也好,家族荣耀也罢,我都恨他!我总想,我这一生的遗憾,不要再重复在子孙们的身上,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急喘,一群人都慌了手脚。

沁雅本就伤心至极,奈何无处诉苦,现在听见姑母说这话,再也忍不住扑在她身上哭出声来。

“就要进京了,姐姐还有那么多事要忙,不要再我这里耽搁了,且去吧,让庆儿留下陪我就好。”

沈怀袖点点头,知道她有最后的话要交代,心疼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白澈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躺好,两人一起为她盖好被子。谁也不看谁。

“真好,就像你们俩小的时候,这样依在我怀里陪我说话。这些年,你们都大了,都没有再这样,陪我说话了。”文婉絮满足地笑着。

“都是孩儿不好,以后,孩儿哪也不去了,整天陪着您。”白澈握着她的手用力握的更紧了,希望可以给她力量,给她勇气,鼓励她活下去。

“傻孩子,又说傻话。普天下的父母啊,都希望孩子留在身边,圣人也是,才会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孩子大了,终究是要展翅高飞,找那片属于自己的天。”

“您就是孩儿的天。”白澈握起她枯瘦的一根根指骨清晰可见的手贴在脸侧。

“孩子,我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你,你可知道,你那点最不好吗?”

白澈摇摇头。

“你啊,无论什么时候,都叫人心疼!心疼的啊,就是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依旧觉得委屈了你。”文婉絮说的很费劲,声声哽咽,如西风里一盏微弱的灯,下一瞬就要熄灭一般。

沁雅在一旁听的眼泪不住地流。

“我总想,等庆儿及笄了,就做主让你们成婚,那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可是……终究是造化弄人。”

“您歇歇吧,一会再说,好吗?”白澈见她喘的厉害,又说这些话,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

“要是现在不说,那就再没机会了。”文婉絮轻轻地摇了摇头。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这《浣溪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词。今天,有个故事要说与你们听。”文婉絮的脸色突然泛上了几缕血色,不再像先前那样苍白可怕了,二人一惊,都怕她是回光返照。

“姑苏文家,有位才华横溢的小姐,不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兼倾国倾城之貌,姑苏百姓都道,千年来,除了西施,便是文家小姐了。”文婉絮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沉湎于往事的美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心高气傲,我曾暗自发誓,非才华盖世,貌比潘安,绝对不会下嫁。所以适嫁之龄,依旧不肯与母兄妥协。”文婉絮对二人一笑,那笑里,竟带了些许调皮的意味。

“兄长很少回家,每次回家住的时间也不长。他的身边有位心腹副将,姓白名敬之,每次都跟他一起住在府里。”

文沁雅一听白敬之这个名字,惊地蓦地抬起头看着姑母,又立刻转头看看白澈。相对她的震惊,白澈依旧古井无波,沁雅一惊,难道……

“没错,白敬之就是澈儿的父亲。”文婉絮点点头,主动解答她的疑惑。

“我也只不过见过白敬之一两面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印象。白敬之是寒士出身,因为作战骁勇,有谋略,曾救过兄长的性命,被兄长一手从百夫长提拔到了正三品的将军,是兄长的第一心腹。”文婉絮讲到这里,摸摸白澈的额头,幸福地笑着。白澈跪在床榻边,也微微地笑。似乎是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骄傲,两人的神情颇为相似,她们正为着同一个人而感到骄傲,那样子,幸福无比。一旁的沁雅已由一开始的震惊慢慢地被这个故事吸引,专心致志地听着。

“有一次,兄长又回府了,恰巧镇南王上门来提亲。兄长认为我年龄渐渐大了,不可再由着我任性下去,而且镇南王世子他见过,是个人物,所以,应下了这门亲事。”文婉絮长吁一口气:“我当时十分气愤,气兄长怎么可以不问过我的意思,如此草率就答应了,况且,我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世子一面,谁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毕竟,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一气之下,竟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离家出走!”

“啊※※※”文沁雅听的又佩服又羡慕,她从来都不敢想,她这么温婉可人的姑母竟做的这样惊天动地!

文婉絮坦诚地接受两个孩子钦佩的目光,笑着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跑道了哪里,白日里太气昏了头,只知道一味往没人的地方跑,等道天黑下来了,才发觉身在荒郊野岭,开始害怕起来。跑了一天,又累又饿,周围一片荒芜,我当时除了哭什么也不会了。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突然就听到有人叫我‘小姐’,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平日里一板一眼,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木头,不过,那时候,那根木头对我来说就是神一样了,抱着他就哇哇大哭。”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文婉絮笑的最是开心。

“可能是长年从军的关系,他真的连话都不会说,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只能僵硬地任我抱着,直到听到我的肚子发出不雅的声音。”

沁雅看着专心说故事的姑母,突然好羡慕她,可以与爱人拥有这样美好的回忆,纵使是回忆,也是甜的。

“你们可知道,我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不是在文家,而是那夜他烤给我吃的芋头。那么美的滋味,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文婉絮一脸的神往之情。

“那天夜里,没有醉人的月光,没有吟风弄月的诗词,但却比任何诗词里写的都要美。那个芋头好似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在那天夜里跟我说了好些话,说他的军旅生活,说他小时候跑到书院偷听先生讲课,没有打草而被父母责打,说他下决心从军的始末,说他第一次上战场,说他第一次立功……好多好多,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细细地讲给我听。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木头也会笑的。而且,还笑的那么好看。”

沁雅听着姑母风趣的言辞,呵呵直笑,不经意抬起头,正巧白澈也正笑着在看她,她霎时间明白了姑母所说的那个微笑的含义,沁入心扉的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很安心,很安宁。

“他说,离家出走是不对的,兄长很担心,派了所有人出来找我,要我回去。我告诉他,如果我回去,那我就要嫁人。他笑着说,女子大了就该嫁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被一根木头说服,跟他回家了。交换条件是他会替我向兄长求情,让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还记得,他那么腼腆地文我,可有人选,要不然,他不好跟兄长开口。我突然怔住了,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文婉絮边说边咳,白澈和沁雅两个人边听边替她拍背顺气,三个人一起沉浸在那段无关风月却情深意重的往事里。

“人啊,真是很奇怪,他没有宋玉潘安的相貌,边陲长年风吹日晒还有风沙,他的脸看了能让你想起屹立在黄沙里的城池,孤独而坚强,永远让你觉得安全。他不会吟诗,不会下棋,不会谈古论今,不会阿谀奉承,什么都不会,除了打仗和舞枪弄棒。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正直,果敢,坚毅,活的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他的手很大,比澈儿的要大,粗糙的让人心疼,他的嘴不会吟诗,但会唤我‘婉儿’,虽然声调那么僵硬。”文婉絮说的太过动情,眼中含着泪花qi书+奇书…齐书,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苦涩而欣慰。

“爱到浓时,情难自禁。他告诉我,他在老家已有妻室,而且还有了孩子。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一切都无所谓。”文婉絮的手微微颤颤地抚上白澈的脸,无比慈祥,无比爱怜。

“他很自责,他觉得自己卑微的身份毁了我。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在镇南王家下聘之日,他去跟兄长忏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被拦住,进不去。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错了,我只告诉自己,如果,他有什么事,我定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随他一起。”

文婉絮的目光转为黯淡,眼含哀戚,声调极为悲凉:“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那天夜里,他来向我告别,那时他最后一次拥抱我,不再笨拙而僵硬,双臂无比温柔地搂着我,把我拥在怀里,下巴就抵在我这。”文婉絮吃力地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他说,他这一生做的最有愧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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