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内侍大惊失色地跑来跪下:“官家息怒……”
赵构怒视他们一眼,道:“叫几名御营禁兵过来。”
待禁兵赶到后,赵构一指两名内侍,对禁兵命令道:“把他们各杖责四十,然后赶出宫去,永不再用!”
内侍闻言哭求:“奴才们做错了什么?难道是让公主进书阁不对么?但官家是答应过公主,亲口允许她进来看书的呀!”
不错,他是答应过,但那时柔福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事,他也就随口答应了,却没想到她这般有心机,把这当作窥探朝政的机会。而内侍知情不报,罪不可恕。
他并不答内侍的问题,只决然挥手,命禁兵把他们拖出去。随即倚坐在龙椅中,仰首闭目,头和心都在隐隐作痛。
处罚完内侍后,禁兵回来复命,再问他还有何吩咐。他抬目朝柔福居住的绛萼宫的方向看了看,道:“即日起,你们守于福国长公主的绛萼宫前,未得朕旨意,不得放她出宫。”
第三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 第四节 赐婚
离开书阁后,赵构前往婴茀宫中。婴茀见他微锁双眉,隐有怒色,便上前扶他坐下,轻言软语地说:“官家可是听见了什么闲言闲语?不过是宫人无聊之下胡乱猜度的瞎话,官家何必如此介意。”
赵构闻言睁目道:“闲言闲语?宫中又有人在传谣言?怎么说的?”
“官家没听说?”婴茀先诧异地反问,随即忙掩饰说:“没什么,几句话而已,臣妾也听得不真切。”
赵构疑心愈甚,不断追问,婴茀面露难色,捻着裙带踌躇了半晌才缓缓说:“高防御使年轻有为,家世人品都很好,又公开向公主求婚,可见是思慕公主已久的。也许是嫉妒公主有望结此良缘,宫中几位侍女便说了些不敬的话……”
说到这里停下来,迟疑地看了看赵构。赵构盯着她,命道:“说下去。”
婴茀垂首继续说:“她们说……高防御使若以前与公主没有过多接触,断不敢贸然当众求婚……公主当初是由高防御使护送回来的,想必他们一路上……由此情根深种,两心相映,私订终身也未可知……”
“一派胡言!”赵构拍案大怒:“是哪宫的侍女说的?”
“官家息怒。”婴茀立即跪下恳求道:“具体是谁说的请官家不要追究了。她们只是见公主内有官家照顾,外有高防御使恋慕,难免就有了些拈酸心理,说出话来不中听,其实也无什么恶意。”
赵构道:“事关公主名节,岂能任由她们胡说!”
婴茀叩首一拜,再说:“她们是在猜测官家会否同意把公主下降给高防御使时才说这话的,若非觉得高防御使与公主郎才女貌、十分相衬也不会这样说。她们是哪宫的人不应细究,一则本是下人说的闲话,未必与宫中主子有关,官家若追查,她们因此被连累,婴茀实在于心不安;二则若大动干戈地追查处罚,势必又有人说官家此举是欲掩盖此事,说不定谣言反倒越会被他们当成真的来传了。”
赵构心下一沉吟,伸手将婴茀扶起,又问她:“宫中人都在猜测朕是否会答应高防御使向公主的求婚?”
“是。”婴茀颔首,然后微笑道:“潘姐姐和张姐姐还为此打了个赌。”
“她们怎么赌?”赵构问。
婴茀答说:“潘姐姐说高防御使人才出众,如此年轻又无妻室,朝中实难再找第二个这样合适的驸马人选,所以官家必会答应他的求婚。张姐姐则不同意,说官家这般疼爱妹妹,多留一天是一天,必不会这么快就将她嫁出去。两人争执不下,就各拔了一支金钗为赌注,等着看官家如何决断。”
“张婕妤……”赵构顿时想起了那天从她宫院方向传来的歌声,脸色便微微一沉:“她是这么说的?”
婴茀称是。赵构冷眼上下一打量她,再问:“那你呢?你没跟她们一起打赌?”
“臣妾一向运气不好,”婴茀浅浅一笑:“逢赌必输,若是与两位姐姐一起赌,押哪边都不合适,都等于是害了那位跟臣妾一起下注的姐姐,所以还是不赌为好。”
“那咱们不说赌注。”赵构淡然问她:“只论你自己的看法。你觉得潘贤妃与张婕妤谁的话更有道理?”
婴茀先是推辞说“臣妾不敢妄作评论”,赵构反复再问,她才想了想,道:“潘姐姐说高防御使的那些话都很在理,并无夸大,但是否同意他的求婚官家自有道理,我们后宫之人不应随意猜测……而张姐姐的话臣妾觉得值得商榷。官家虽爱惜公主,但怎会不顾公主终身大事,不主动为她择驸马,‘多留一天是一天’?张姐姐把官家想得忒也情长了,官家是行大事的人,行事决策必会冷静地权衡利弊,岂会为了难舍亲情而误了公主终身?”
赵构听后久久不语,目光就此锁定在婴茀的脸上。婴茀被他瞧得颇不自在,不禁以手抚了抚右颊,轻声问:“官家,臣妾又说错话了么?”
赵构这才移开视线,略一笑,道:“怎么会?你从来没说错过什么。”
三日后,赵构下诏:降皇妹福国长公主予永州防御使高世荣。
在被禁足的三日内,柔福居于自己宫中倒也不哭不闹,只独自看书弹筝,默默度日,但一接到为她指婚的诏书当即便怒了,猛地把诏书扔在地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出宫去找赵构。守在宫外的禁兵见状欲上前去拦,不想她扬手亮出一刃匕首,怒道:“谁敢上前我就自尽于此!”禁兵便不敢轻举妄动,她继续前行,知道此时赵构必待在书阁里,便径直朝那里走去。禁兵与一干宫女内侍均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怕她闹出什么事端,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至书阁门前,两名内侍一见之下也大惊失色,忙赶上去拦住她,柔福便忿忿地怒斥他们。正在相持间,忽闻里面传出赵构沉着的声音:“让她进来。”
柔福开门进去。赵构正在书阁写字,依然意态从容地牵袖挥毫,并不抬头看她。
“我不嫁他!”柔福咬唇恨恨地说。
赵构静静写完这幅字,然后搁笔,走过来,轻托她的下巴,引她看自己。
“嫁与不嫁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他云淡风轻地说。
他的双眸幽深,探不见底的深邃,间或射出清冷的光。他双唇有坚毅的线条,此刻尤其分明。接触柔福肌肤的指尖冰凉,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柔福握匕首的手便垂了下来,忽地悲从心起,黯然凝咽道:“九哥,你不要我了。”
赵构低叹一声,轻轻自她手中取下匕首抛在一边,和言道:“瑗瑗,九哥说过,无理由留你一辈子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快答应高世荣的求婚?”
“他是个合适的人选。”
“怎见得合适?”
“他爱你,会容忍你、珍视你。”
“你肯定?”
“我肯定。”
“好,”柔福点头道:“让我先见见他,有些话我必须问清楚,否则我宁死也不嫁。”
片刻的沉默之后,赵构答应了她这个最后的要求。
第三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 第五节 纱幕
思慕许久的人此刻就在薄薄的两重帘幕之后。
这个事实令高世荣感到喜悦。透过竹帘的间隙和纱幕的烟障,可以隐约窥见她的身影。她端雅地坐在朱漆藤椅中,离他不过数步之遥。她对向她行礼的他说“免礼”,依然是他记忆中明净悦耳的声音。
终于离她越来越近了。他想,或许下次再见她时,连这数步距离也将不复存在。
于是不知不觉间,他的微笑牵动了唇角。
“你为何要向我求婚?”纱幕后的柔福淡淡发问。
高世荣一怔,似有千言万语欲述,却又觉无一句能准确明晰地形容他的所有心情。她是他的目标,他的理想,和他憧憬的华美梦境,这些话他无法以言辞表达,而她想必也不会明白。
最后他微垂双目,选用套话来回答她的问题:“公主容止端雅,娴良淑德……”
“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美。”他尚未说完,柔福便很无耐心地打断他:“有些话我要先与你说清楚,倘若你觉得有任何一点不可接受,现在后悔还未迟,你可以去向我九哥提出退婚。”
高世荣想亦不想便道:“得尚公主是世荣之福,岂会轻言‘退婚’二字?”
“听我说完。”柔福漠然道:“我南归之前的经历你并不知晓,你可以保证一辈子不闻不问不介意么?”
她是指她在金国的屈辱经历,暗示她已非完璧。高世荣略有些黯然。这其实也是他反复想过千万次的事,无法不引以为憾。但是这点缺憾毕竟不能与他对她的感情相较,世事并不总是完美圆满,他想他可以做到不计较,像她说的那样“不闻不问不介意”。
他回答:“是,我保证。过去的事……并不是公主的错。”
“我说是我的错了么?”她即刻冰冷地反问。
他一惊,忙道歉说:“世荣措辞不当,公主见谅!”不认为她言辞尖刻,心下倒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失言触到她痛处,伤到了她。
她停了停,再继续说:“我可未必娴良淑德,常有发脾气使性子的时候,你会容忍么?”
高世荣微笑答道:“公主是皇女帝姬,一向尊荣矜贵,性情自然要比别的女子略强些。世荣以后自会用心与公主相处,凡事皆顺公主之意,不会让公主感到任何不满或不快。”
柔福追问:“你保证会处处尊重我的意见,不会做我不允许你做的事,而你也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高世荣明确称是。
“最后一点,”柔福又说:“我见你也是个屡入沙场为国建功的有志男儿,想必也有自己的远大抱负,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若娶了我,虽能以驸马都尉的身份享有半生富贵、一世尊荣,但再想获得晋升的机会,掌握更多兵权,为将为帅领军御敌可就难了。”
“为什么?”高世荣不解,自己想了想,问道:“是皇上不授实权予姻亲外戚么?”
纱幕后的柔福浅浅一笑,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高世荣一时缄默不语。柔福略等一会儿,再问:“怎样,你还愿意娶我么?”
高世荣深吸一气,抬头,坚定地说:“为了公主,抛弃一切功名利禄又何妨。”
“那好罢,”柔福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情,像是陈述一桩交易的结果:“我嫁给你,带给你驸马都尉的头衔和随之而来的富贵荣华,而你要付出的代价是放弃你中兴之将的前途,尊重我,忠于我。这些你都答应了,记下了?”
她异常冷静的语气令高世荣有些诧异,隐隐觉得自己应该仔细琢磨一下她的话。此刻却有风掠过,缓缓扬起那一层意在隔离的纱幕,像是薄雾散去,未垂及地的竹帘下方分明现出她那质地轻柔的罗裙。依然是华丽的艳红,长长地曳地,附在光洁的云石地板上横于一侧,有流霞的姿态。垂于膝下的对襟大袖边口绣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银色泽。
似被这奇异的景象灼伤,高世荣忍不住瞬目,再度睁开时纱幕已静垂如常,而刚才在思索什么却再也想不起。
“公主在问你话呢。”一旁的侍女善意提醒。
他仓促地点头,答了声“是”,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神。
这门婚事就此定下,赵构决定让他们半年后完婚,吉日也早早选好了。柔福不再反对,只是忽然沉静了许多,像刚回来时那样,很少见她再露笑颜。赵构看在眼里也颇不好受,取消了对她的禁足令,她却甚少主动出宫,倒是婴茀常来拉她出去散心。
赵构曾在一年前派管理宫廷宗族事务的赵令畴于太祖后代、“伯”字行中访求宗室子,以选入宫中养育。当时太祖“伯”字行的后代已达一千六百四十五人之多,赵令畴花了近一年时间精挑细选,终于选出了十个七岁以下资质不俗的孩子,将他们的详细资料呈报给赵构看。赵构阅后御笔一勾,挑了两个生辰与自己薨逝的亲生子元懿太子赵旉最为接近的两个孩子,命赵令畴带他们入宫,由自己亲自挑眩
绍兴二年五月,这两个六岁左右的孩童被带至皇帝赵构面前。
两个小孩一胖一瘦。胖者白白胖胖,体形健壮,长相颇喜人,也十分懂事,赵令畴让他们向赵构叩头请安,他按规矩行完礼后,又自己另多叩了三个,也没人教他,他便自己开口,学着大人们那样,大声呼道:“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引得赵构解颐而笑,当下对他印象更好了三分。
而那瘦小孩行礼之后就默默立于一边,神色淡定地看着胖小孩山呼万岁,既不照此学样也不见他流露任何局促惶恐不安之色,只是安静地注视,像是在看完全与己无关的表演。
赵构再细看两人相貌,觉得胖小孩耳大体健,颇有福相,而瘦小孩虽眉目清秀,但似稍显文弱。于是决定留下胖者,令人取出白银三百两赐给瘦小孩,并分一部分命他亲手捧着,让人将他送回家。
瘦小孩依礼谢恩,然后接过给他的白银,双手捧着,慢慢走出宫门。
这时柔福正自外间缓步走来,尚未走近便看见了这个孩子。他身形尚小,捧着这么多银子未免力不从心,但因这银子是赵构亲口命人递到他手上的,所以在他走出赵构视野之前,护送他的内侍也未便帮他拿。而他也一直默默地捧着,继续步履蹒跚地缓缓行走。
在跨越宫院大门的门槛时,他终于被这突兀的障碍物弄得失去了平衡,足下一绊,便摔倒在地,手中银子也滚落四散。
内侍忙过来扶他,他却迅速将手臂从内侍的掌握中挣脱出来,坚持自己爬起,站起的一瞬,一抹倔强的神色自他清亮的眼睛中一闪而过。
柔福走到也在目送那小孩的赵构身边,说:“你不觉得这孩子很像你么?”
赵构没有答她此问,只盯着那个此刻挺身而立,以一种天然的高贵姿态静静俯视着弯身为他拾银子的内侍的瘦小孩,命一旁的内侍道:“把他带回来。”
第三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 第六节 赵媛
那孩子重又被引入殿。柔福弯腰抱起跟在她身后跑进来的宠物猫玉狮儿,一面轻抚猫背一面对那孩子微笑:“你叫什么?”
那孩子抬头盯着她看了看,简洁地答:“伯琮。”
一旁的赵令畴忙躬身补充解释说:“伯琮公子是太祖皇帝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