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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青瑶夫人-第30部分

小说: 青瑶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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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将军府,是一处陌生的庄园。

庄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出声。狐狸一直将我抱出庄园,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狐狸登上马车,外面有人喝了一声,马车徐徐向前奔跑。

马车内很宽敞,锦毡绣垫。狐狸却不将我放下,仍旧将我抱在怀中,我隐隐有些不安,挣扎着想挪开身子,却眼前黑云乱舞,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伏在了狐狸的背上。他在背着我向山上走,四周虽然黑沉如墨,我却隐隐能辨认出,这是上鸡公寨的山路。

许是感觉到我苏醒过来了,狐狸回了一下头,又继续向上走。我无力地伏在他肩头,低声问道:“六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早早在这里吗?”

狐狸没有回答,他一步步地走着,脚步很稳,但也有些沉重。走了很久,才进了鸡公寨,狐狸却不入小木屋,而是继续背着我向山顶走。

山顶,云池亭仍然临崖而立,早春的夜风一阵阵拂过山崖,带着些许清寒。

狐狸将我放下,想让我靠着栏杆坐着,我却坐立不稳,身子一歪,狐狸又忙将我扶住。

我一阵心酸,低低道:“六叔,我只怕是不行了,你让我见见早早,不要让我留下遗憾。”

黑暗中,狐狸沉默了许久,他缓缓地坐下,又缓缓地将我重新抱住。

“你看那边………”他在我耳边说:“那边是洪安。”

我又开始迷迷糊糊,只能望着无边的黑夜,无力地应着:“是。”

“我曾答应过你,只要天下太平了,就送你回洪安。”

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惶恐地望向他,他却将脸别开,声音低沉而晦涩:“如果没有你,鸡公寨早就散了;不是你,瑶瑶也保不住,卫家军更不可能有今天。那天若不是你带着他们赶到杏子原,用计将甄子通吓退,我们………也肯定支撑不住。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可我仍没有办法送你回洪安………………”

我越发感到不安,颤声道:“六叔,你………”

他却忽然又转回头来看着我,我以为我看错了,可他的眼睛中确实闪着淡淡的水光。

他望着我,缓缓地问:“你,那天为什么不去小江口?”

我微微一惊,他已从怀中窸窸窣窣掏出两封信来,正是江文略交给我的那两封。我想苦笑一声,发出的声音却象是低低的痛哼。

狐狸再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想办法让你见到早早。”

我精神一振,忙撑起力气道:“什么事?”

狐狸说得很慢:“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好好活着,活到我送你回洪安的那一天。”

我听得一愣,他的手忽然收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

我一阵窒息,脑中渐渐迷糊起来,喘着气道:“好,我答应你。”

狐狸似是松了口气,我抬起沉重的左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低喘着问:“早早呢?”

他低头看向我,这夜的月光极好,洒在竹亭里,他的眼神在月色的照映下,流动着无言的悲伤。

他似乎在无比艰难地开口:“早早他………”

早早(中)

起风了,吹得满山的松竹发出象波涛一样的声音,可这风却似在狐狸的唇畔凝结,将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死死地封住。

他长久地凝望着我。

满山流动着的是孤寒的风,可怕的孤寒。

我的手在下意识地收紧,自受伤以来从未有过的力量支撑着我一字一句地问:“六叔你说实话,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深潭般的眼睛似乎也被风吹得起了波澜,他缓缓道:“那两封信,是江文略交给你的,是不是?”

我没料到他竟扯开了话题,只得喘气道:“是。”

“罗弘才的兵败,是他安排的,是不是?”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要你带兵赶到小江口,要你将这两封信栽到罗弘才身上,再将信公告天下,从而一举铲除罗家军,并还你清白,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风还在吹着,我似遥遥听见夜风中,早早在撕心裂肺地哭,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揪着狐狸衣襟的手在颤抖,哀求着望向他:“六叔,你告诉我,早早到底怎么了?”

狐狸微微别开了头,他的话在寒峭的夜风里,一点点渗入我的骨血中:“因为你没有去小江口,罗弘才压下了罗家军的内乱。此役罗家军遭受重创,他又对江文略起了疑心,怕回青陵后被永嘉军吞并,打探到卫家军被困,你赶去救援,洛郡无人看守,罗弘才便起了挟制卫家军的心思。他带着人马进了洛郡,攻下将军府,掳走了早早………”

他最后一句话,象九重惊雷,震得我全身发寒,寒浪过后便是地狱般的黑暗。

“青瑶………”

向地狱下坠的黑暗中,狐狸在摇晃着我的身躯,他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青瑶,你刚刚答应我的,你要好好活着。”

“青瑶,早早没死,我会想办法将他救回来。可若你自己要放弃等他回来,我还救他做什么?!”

“青瑶,你活着,才有一线希望,让江文略帮你要回早早………”

会吗?江文略会帮我要回早早吗?我的早早为什么会落到罗弘才手里?五脏六腑似被什么东西在绞动着,绞得生疼生疼。

“你放心,罗弘才和罗婉应当不知道早早是江文略的儿子,他们只是想用早早来挟制卫家军,让卫家军听令行事。早早暂时不会有危险,邓婆婆和云绣都跟着去了,她们会照顾好早早。只要我们想办法,能将早早救回来的………”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模糊中,狐狸伸出手来,抚上我的额头,不停地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抚至额后,他低声说:“二哥他们都说了,就是卫家军死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将早早救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活下去。我已经与江文略多次交涉,他答应帮我们要回早早,可早早现在被罗弘才藏起来了,他也见不到,他要我们给他一点时间………”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低低道:“不,他是骗你的,只是想缓住你。他为什么要将早早要回来给我,早早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即使要到了,也只会留在自己身边,怎么还会………”

狐狸放在我额头的手往下移,轻轻地拭去我汹涌而出的泪水,这一刻,他的手指是冰凉的,象寒风一样冰凉。

“青瑶,你听我说,江文略此番设计暗算罗弘才,他也怕罗弘才知道真相,挟制卫家军反过来对付他。只要你去对江文略说,如果他不帮你要回早早,你就将那两封信交给罗弘才。永嘉军这回也在漫天王手下吃了败仗,伤了元气,他若不想现在就与罗家撕破脸皮,一定会想办法迷惑罗婉和罗弘才,帮我们要回早早的。”

听到狐狸这句话,我象看到了黑夜中透出的一丝曙光,顿时收了泪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挣扎了一下,喘气道:“快,六叔,我这就给江文略写信………”

狐狸按住我,道:“不用写信了。”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轻声道:“江文略说要见你一面,才肯帮我们去要早早,但他也不敢上洛郡,怕被二哥他们扣住。我和他约了今晚在鸡公寨见面,他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所以………”狐狸目光幽深地望着我,缓缓道:“青瑶,你现在要撑住,要想办法和江文略谈判,说动他,甚至哀求他。要回早早的唯一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我连连点头,努力提起全部的精神。是,我若不支撑住,又怎能救回早早?

狐狸又伸出手,将我凌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整理好,待将头发全部理好,他凝望了我一眼,忽然用力地将我抱入他的双臂之中。

我呆了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松开了双臂,没有看我,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山寨。

夜风中,我的思绪比滚滚洪涛还要汹涌,正竭力想着等会见了江文略,要如何说动他去向罗婉要回早早,忽然下腹传来一阵酸胀的感觉。

待下了山顶,酸胀难当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要紧的关头,竟然身体起了这种反应,我不由欲哭无泪,只得低低地问了句:“苏婶跟来了吗?”

狐狸答道:“没有。”答完他才象明白过来,停住了脚步。

我窘得浑身轻颤,狐狸再愣了一阵,才抱着我走向小木屋。因为太久没有住人,屋中一股浓重的霉气,狐狸摸索着掏出火摺子,所幸屋内还有残烛,他点燃烛火,将我抱至床后。

我和他同时看了看床后那小小的木桶,又同时迅速转头。

可那要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只得象蚊子般开口:“六叔,你………”

狐狸的手似乎也在颤抖,他将我放到木桶上,别过头去,半晌方低声道:“能坐稳吗?”

我窘得低下头,颤声道:“你、你将我再抱起来一下。”

狐狸的手又颤抖着伸过来,伸入我的肋下,将我稍稍提起,我摸索着提起摆裙,颤声道:“好………”

不等我说完,狐狸已象被火灼了一般松开手,迅速闪了出去。

再度抱着我从小木屋出来,狐狸没有看我一眼,我也不敢看他。直至穿过小树林,遥遥看到议事堂内有烛火亮起,狐狸才停住脚步。

他似是深呼吸了一下,才涩然地道:“江文略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六叔,劳烦你送我进去。”

狐狸“嗯”了声,脚步也沉稳了许多,刚迈上议事堂的台阶,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急步迎出。

江文略的目光先望向狐狸的脸,再往下移,当看到我时,他身形摇晃,微微后退了一步。他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

狐狸微垂了眸,低沉道:“江兄,大嫂行动不便,我这是从权之举。”

不等江文略答话,狐狸抱着我迈入议事堂,先用衣袖擦了擦椅子中的灰尘,才将我放下来,低声道:“大嫂,我先出去,你和江兄慢慢谈。”

门被轻轻关上,狐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江文略却在门口呆立了好一会,才猛然大步走过来。他在我身前蹲下,拉住我的双手,仰面望着我,轻声道:“窈娘,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我想运力抽回双手,他却握得更紧,又低头看向我的双腿,颤声道:“我只知道你受了伤,到底伤在哪里?”

我沉默了一阵,低低道:“被投石击中腰部,两条腿,不能动了。”

江文略的身躯微微一震,他慢慢松开我的手,又极缓慢地将手伸向我的双腿。碰触到腿的那一瞬间,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再抬头望向我时双眼腥红,声音也有些嘶哑:“窈娘,你为什么不去小江口?!”

我无力地摇头:“这个时候,问这句话,还有用吗?”

江文略闭了闭眼睛,猛然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抱起,我拼力挣扎,他却不管不顾,抱着我在椅中坐下,将我越抱越紧。

他不停抚摸着我的头发,不停在我耳边低声说着:“窈娘,都是我的错………”

窈娘,都是我的错………

他这句话似含着无穷无尽的痛悔,这种从骨血中透出来的痛悔,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够演戏至如斯境地。

我心中一动,渐渐停止了挣扎。这一刻,两年来的痛苦、辛酸也统统涌上心头。

我将下巴抵在他肩头,泪水成串掉落,低泣着道:“文略,我求求你,把早早救出来………我再也不恨你不怨你,也不恨江家,不恨罗婉,我只求你,把早早还给我………你不能让早早落在罗婉的手里,她若知道真相,会杀了他的。文略,我求求你………”

江文略不停轻拍着我的后背,低沉道:“窈娘,你别急,我一定会要回早早的。”

我揪住他的衣衫,泣道:“你见到早早了吗?”

他微微摇头:“罗弘才现在对我有所防范,不让我见他,我也不好逼得太紧,怕罗婉起疑心,危及早早性命。”

他将我扶着坐正,替我拭去泪水,凝望着我,轻声道:“窈娘,你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将早早带回来给你,你相信我。”

早早(下)

我仰面望着他,“真……的?”

江文略将我拥入胸前,手越环越紧,他将脸埋在我的发间,低沉道:“窈娘,三个月,你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将早早带回来给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拥得太紧,还是听到这句话我过于激动,我感觉全身的血在往脸上涌,眼前一阵黑晕。

“窈娘………”似有热流在我面颊上流淌,一点点渗进我的肌肤。

我又无力地睁开双眼,烛光下,江文略在凝望着我,他的指尖,在我面颊上流连。

窗外,有虫子在不畏早春的夜寒,低沉地鸣叫。这一刻,我竟忽然忆起,那一年的时光中,与他住在小楼里,夜深人静、两情缱绻之后,他也会这样来轻抚着我的面颊,两个人静静凝望,听着彼此的心跳,听着窗外的夏虫,低低地鸣叫。

“窈娘………”他的目光很温柔,也含着一丝痛意:“给我一次………让你真正相信我、原谅我的机会。”

他这句话象铁锤般,重重敲击着我的心。

自从他射出那一箭,两年来,我的心便象被厚厚的岩层包住了,渗不进一丝的风。此刻,那种心被砸碎了再碾成齑粉的伤痛,随着他这句话,一丝丝透过岩层,向外翻涌。

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他又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双腿,轻声道:“我会想办法,请名医到洛郡为你诊治。你自己千万别灰心,以前军中也有人伤了腰,动弹不得,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后,又慢慢恢复如初的。”

他沉默片刻后,将头微微扭开,声音却嘶哑了:“我只恨………不能在你身边………”

我望着他的侧面,良久,低声道:“别的你不用做,你将早早带回来给我,我,就完完全全相信你。”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猛然站了起来,道:“窈娘,三个月,你照顾好自己,等着早早回来。”

说完,他俯身将我抱起,拉开了议事堂的大门。

如洒的月光下,枣树旁颀长的身影猛然回头,江文略的双臂便僵硬了一下,人也呆在了门口。

狐狸急步过来,目光犀利地望着江文略抱住我的双臂。江文略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杜兄,我以为你走远了,这才………”

狐狸面色冷峻,微哼一声,走上台阶,伸出了双手。

江文略看了看我,又看向狐狸。他们四目相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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